半夜三點,催魂似的電話鈴聲響徹陸家的大廳。
淺眠的趙貴美急忙起身,接起在床頭的分機。
深夜的電話鈴聲是最嚇人的,趙貴美戰戰兢兢地才出聲:「喂?」
「請問小陶在不在?」於妃莉急促哽咽的音調在電話那頭響起。
「在呀!請問你是哪位?」趙貴美聽出了對方話中的焦灼。
「我是阿莉……」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阿莉呀!」趙貴美聽陶起得提起過這個名字。「我是趙阿姨,你先別哭,有什麼事慢慢說。」
「趙阿姨,麻煩你告訴小陶,我爸爸……他病危,讓她趕快到醫院裡來。」於妃莉顧不得該有的禮貌,話聲一停,電話也跟著切斷。
趙貴美聽到「病危」兩個字,心臟咚咚地跳起,趕忙三步並兩步,跑下了床。
微胖的身軀,一口氣跑上了二樓,掄起拳頭,拚命地敲著門。
「小陶!小陶開門呀!」
趙貴美這一喊,不但驚醒了陶起得,連隔壁的陸正揚也開門一探究竟。
小陶一開門就看到驚慌的趙貴美。
「阿姨,怎麼了?」
「阿莉打電話來說……」趙貴美停了一下,喘了口氣。
「阿莉說什麼?阿姨,你快說呀!」她也急了,時間這麼晚了,一定沒好事。
「阿莉說她爸爸病危,要你快去醫院!」
陶起得一慌,顧不得深更半夜,就往樓下跑。
陸正揚跑得比她更快,在樓梯口攔住了她。
「等一等,我送你去醫院。」
她抿緊了唇,淚水已經含在眼眶裡,無措地重重將頭點下。她那台破綿羊小機車,是怎麼也騎不快,只能請他幫忙了。
陸正揚快速地回到房裡換下睡衣、拿出車鑰匙,然後和她衝下樓。
呆呆似乎知道有事情發生了,連綿的狗吠聲也跟著響起。
他的車子以超快的車速直奔向醫院。
她一路上臉色凝重,忍住了淚水,將雙手握得緊緊的。
她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醫生不是說於伯還有三個月的生命嗎?
事情怎麼會這樣?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努力平息心慌的情緒,力求鎮定;她不能比阿莉先倒下來,阿莉還需要她的照顧!
陸正揚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她,也不好打擾她的思緒,怕自己一開口又沒好話。
他只能全速地猛踩油門,在最短時間內幫助她火速地趕到醫院。
但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當他們來到加護病房時,於伯正好被蓋上白布推了出來,而扶在推床旁邊的正是神情哀淒、眼淚橫陳的於妃莉。
於妃莉一看見陶起得,淚水又紛紛而下,撲進了陶起得的懷裡。
「小陶,爸爸他……」於妃莉泣不成聲地哽咽著。
陶起得紅了眼眶,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地掉下來。
她是阿莉此時惟一的支柱,儘管她也想放聲大哭,想找個人來依靠,可是她不能。
「阿莉,別這樣……」
「小陶,爸爸走了,爸爸走了……」於妃莉哭得肝腸寸斷。
「我知道……」陶起得淚水盈眸。事情怎會來得這麼突然?
於妃莉只是哭,一徑哀傷地哭,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全給哭出來一般。
「讓於伯走得安心一點,他不會希望看見你傷心成這個樣子,阿莉……」陶起得忍住悲痛,還要安慰懷裡的淚人兒。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於伯的往生是遲早的事,可是一旦面臨生死問題,兩個才剛滿二十歲的小女生,還是無法承受這種人生劇變。
於妃莉繼續哭,不能自己地哭,再加上這段日子,沒日沒夜地照顧爸爸,心力交瘁下,她突然哭聲停止,身體軟軟地昏了過去——
「阿莉!阿莉!你別嚇我呀!你醒醒呀!」陶起得緊張地扶著於妃莉軟軟的身軀。
「醫生!護土!快來呀!」陸正揚大聲喊著。
一旁的醫生、護土見狀,馬上移過來協助,將於妃莉移到另一張的病床上,送往急診室。
陸正揚也感染了哀傷的情緒,他無言地拍撫著陶起得的肩。
「你先去照顧阿莉,剩下來的事,我來處理就好了。」
陶起得泣不成聲,這時候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能點點頭。
陸正揚陪同醫院的人員,先將於伯移至太平間,接著辦理必要的手續,然後再趕回到急診室。
急診室裡,於妃莉正安靜地沉睡著,手腕上吊著一瓶黃色的點滴。
而坐在一邊的陶起得,流著無聲的淚水,那憔悴的模樣,讓陸正揚也心痛莫名。
比起於妃莉的痛哭出聲,陶起得無聲的淚要讓人更覺得心酸不捨。
半夜的急診室,冷清中有一種寂寥,偌大的空間裡,只有幾張病床上有人,而三三兩兩的陪同家屬,也幾乎都半睡著。
陸正揚來到她身旁,右手的大掌輕輕撫上她微顫的肩。
她能感覺到他手掌所傳來的微微暖意。
「到外面談談吧。」他語氣柔得像水,在深夜時分,特別撼動她哀傷的心。
她看了於妃莉一眼,暫時應該還不會醒,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他還是撫著她的肩,帶著她來到急診室外的長排塑膠椅上。
他拿出面紙,遞到她的面前。
她機械式地接過面紙,擦著那源源不絕的眼淚。
「想哭就放聲地哭吧。」他不能體會親人過世的傷痛,但是他至少知道,她現在身邊需要一個人,一個能替她分擔哀傷的人。
她是真的好想哭,痛快地哭!於伯和阿莉是她惟一的親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他們所努力,如今精神支柱消失了,以後她該怎麼辦?又該如何地過下去?
她的心就這麼碰碎了,以往強裝的堅強,都不見了。現在有另一個胸膛可以暫時讓她避風雨,她就這麼無所顧忌地躲進了那個厚實的懷裡。
她悶聲地哭,不敢在這深夜時分,引起更多的側目。
他雙手環過她抖動的雙肩,輕輕地拍撫。「哭吧,把心裡不如意的事都哭出來吧。」
她那份偽裝的堅強,徹底地崩潰在他溫柔的話語裡,但她還是沒能放聲地哭,只是不停地流淚,直到淚濕了他的衣襟,她才漸漸收住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