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後悔。」崔念湘一字一句狠狠道,右手射出一把暗器後,又如耍把戲般從袖中送出一條絲帶捲向不如一醉。
「崔念湘,老子沒空跟你玩綵帶。」不如一醉幾個起落縱躍,輕巧地避開崔念湘的暗器跟絲帶。「忘了提醒你,那傢伙現在瞎了一隻眼,趕緊幫他找副好眼罩,免得嚇壞你!」
即使背著龍似濤,不如一醉的身法依舊迅如流星,幾下穿梭便不見人影,空蕩蕩的馬廄旁只餘兩人打鬥。
少了顧忌,崔念湘的絲帶更顯毒辣,每招每式都像是噬人毒蛇般仰頭擺舞,至死方休。
見到兩人安全離開,莫曉湘態度卻出乎意料的頓轉消極,彎刀每每只是擋下崔念湘的掌或絲帶,毫無反擊之力。
「怎麼手軟了?這不像你。」崔念湘扯起嘴角,以為她是氣衰力竭,一掌一帶舞得更狂。
莫曉湘沒有回話,突地一個旋身,胸口竟結結實實的往崔念湘的右掌撞去,動作與送死無異。
崔念湘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擊中她的右掌,柳眉微微挑動,驚道:「你不想活了嗎?」
「你不是想我死?」莫曉湘踉蹌後退,最後單膝跪地,彎刀搖搖欲墜的支撐主人的身軀。
既然難以求全,還不如一死來的乾淨,至少能贖去些許罪孽。
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在血腥深淵之下!
「你……」崔念湘千想萬想,都想不到莫曉湘會巴巴送上來給她打這一掌,一時竟愣在原地說不出話。
「殺了我,你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莫曉湘嗤笑,嘴角隨著溢出一絲鮮血。如果除掉自己,她的敵人就僅餘宋思湘,閣主之位可說唾手可得。
「你就這麼不稀罕嗎?」崔念湘走近到莫曉湘面前,怎麼也不明白她的悠然自得,她真的像表面那樣視死如歸?
「你想要,就給你。」莫曉湘雲淡風輕地道,她的確是不稀罕。
除了他,從沒有人知道,她想要的從不是這些。
崔念湘蹙眉,嘴唇微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掏出帶鞘短劍,準備給她一個痛快。
莫曉湘反倒破顏微笑,閉目等死。
這次……不會有人再來救她了。
再也不會了。
劍光閃爍,崔念湘的匕首直指莫曉湘胸口而去,凌厲而絕命!
生平一切迅速在莫曉湘腦裡轉過,她的家人、她的師父、她殺的人、要殺她的人、所有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他。
如果能一切能重來,那麼,她死而無憾。
風聲倏地破空而來,叮一聲,匕首在她心口三寸之處落地,伴隨玉珠滾動。
莫曉湘聞聲睜眼,崔念湘被內力反震嘔血,但兩人皆不約而同抬頭。
玉珠依然不住打轉,匕首已然被打成廢鐵掉落一旁,所有動作都是在電光石火間完成。
而此時夜空才掠過一道白影。
來人旋身站定,只見一身素衣的梅冷心傲立牆頭,纖手直抱七絃琴,複雜難解的目光瞅著兩個徒兒。
月光下,隱約可見她琴上頭的玉徽缺了一粒,空洞而突兀。
「念兒,扶起你師妹。」梅冷心淡淡開口,但語氣有不可抗拒的威嚴。
莫曉湘慘笑。果然,她還是逃不過。
逃過死亡,逃不過與生而來的一再折磨。
「師父,她……」崔念湘憤恨的目光轉向莫曉湘,欲言又止。
「我們回去。」梅冷心再撂下四個字,字字擲地有聲。
東風破,山雨欲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亭外微雨,蕉葉沙沙,池塘偶來幾聲蛙鳴,四週一片初夏景色。不過亭中之人心不在此,幾個時辰來都只是垂首作畫。
畫中人身著絳紅衣裳,衣袂流暢翻飛,而墨筆現下勾勒的是佳人如絲飄逸的長髮。
一筆一畫,傾注所有感情。
奈何心緒漸趨紛亂,讓他筆下的髮絲不禁張狂起來,四散奔飛,無法自止,終至狂亂難抑。
他長歎擱筆,目光固結在畫紙上的佳人,朝思暮想的人。
那一夜之後,她不告而別,他因她喝的爛醉,但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他始終無法像她一樣放下。
可是,那天晚上,那熟悉的絳紅身影……
不如一醉支支吾吾的態度讓他懷疑,但無論怎麼問,他的回答都是「地震」兩個字,而後更愁眉苦臉的猛喝悶酒,連回答都省了。
問不出所以然,後來兩人各自分手,但都心情沉重。
指節不自覺撫上畫紙,沒料到未干的硃砂卻染了他一手紅。
丹朱艷色如血,凝結在指尖恰如血滴,讓他有不祥的預感。
是她嗎……?
還沒來得及擦拭指上的顏料,便聽見亭外石階微響,伴隨托盤上的餐具叮噹作響,想必是送飯菜的來了。
「東西端走吧,我沒胃口。」他皺眉,掐去指上的水滴,強迫自己重新專注在畫上,連來的是哪位都不關心。
「沒胃口也不是幾天不吃飯吧,龍二少?」來人「碰」一聲把餐盤擱在桌上,接著便大刺刺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斜眼睨著不知好歹的龍似濤。
「大嫂?」他終於聞聲抬頭,迎目便是向水藍柳眉倒豎的樣子。
「還認得我是大嫂,沒餓昏了嗎?」她沒好氣地將盤子推到龍似濤面前。「快喝點粥吧,不然遲早胃穿孔。」
面對嫂子的要脅,龍似濤只好無可奈何地將碗捧起舀了口粥,但聞言又狐疑地抬起頭。
「什麼?」他不解開口。
向水藍頓時一愣,暗斥自己又忘了自己是穿梭時空而來的「未來人士」,古代可沒這醫學名詞,最後只能支支吾吾的解釋:「呃……就是長年飲食不定,沒東西可消化的胃酸就會開始腐蝕胃壁,再來就會潰瘍,潰瘍之後就會穿孔……」
龍似濤看來還是一知半解,而向水藍見愈說他愈糊塗,最後索性擺手道:
「總之對身體不好就是了,更何況你已經三天沒吃飯。」
龍似濤也沒心情再多追問,索然無味地喝了幾口便放下碗,提起筆繼續跟畫紙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