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法醫王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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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杜嵐風瞭然於心道:「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不敬的話褻瀆了大體老師?」看著心虛的男同學霎時間炸紅的臉,他面色凜然道:「你以為死人都沒有感覺,可以隨便開玩笑嗎?還不快向大體老師道歉!」

  男同學馬上乖乖地低頭懺悔禱告。說也奇怪,那隻手臂居然就放開了,掉在解剖台上。所有的同學頓時全都鬆了一口氣,可是一股詭譎不安的氣氛已經瀰漫整個解剖室。

  「開始吧!」杜嵐風沉重地說。「你們現在的老師不是我,是『他們』。」

  站在生與死的兩端,這群未來的准醫生和這些往生者之間存在著如此奇特的師生關係——

  杜嵐風手上的刀無聲地遊走。「這是肌膚,血管,神經……」人體血淋淋的構造和書本上的知識結合,一點一滴進入醫學系學生的腦海。「這是肌腱,這是肌肉,這是骨骼……」原來,大體老師才是解剖學最珍貴的教材。

  從一具完整的身體,到破碎支解,以迥然不同以往的方式,認識人體的構造。杜嵐風要求學生們思考血管分佈的脈絡,追溯神經傳導支配的路徑,推判肌肉收縮與舒張所牽動的部位……

  「大家應該讚歎上帝的鬼斧神工,竟在體內藏了一個如此奧妙的小宇宙——」此刻的「法醫王」以前所未有的謙卑姿態說。「感謝大體老師的奉獻,讓你們有實際操作和體認的機會,這是一份得來不易的恩惠!他們願意承受千百刀的試驗,只盼你們將來不在病人身上錯劃一刀——」

  齊涓鵑眼瞳閃爍著惶惶不安的光芒,懷著敬畏的心,手持冰冷尖銳的手術刀,在那隻手劃下刀痕……

  杜嵐風似乎很喜歡找涓鵑的麻煩。「找到血管神經了嗎?和書上圖譜一不一樣?」他特別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謝謝老師的『關心』。」她佯裝無動於衷,努力對照課本的說明,費力地找尋那條血管神經。可是,握著手術刀的手卻顫抖不已,嚴重暴露她的無助。

  杜嵐風犀利的目光將這一切看在眼底。

  畢竟要他們親眼目睹一具完整的身體被支解,的確需要相當大的勇氣。更何況他們都還只是一群年紀輕輕的學生,想必這會是令他們感到極為震驚的殘酷光景。

  「解剖課除了讓你們明白人體結構的奧妙之外,更重要的是希望你們這群醫學生,能懂得犧牲奉獻的情懷。」杜嵐風深刻的五官,佈滿巨大的痛苦。「希望同學能夠好好認真思索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涓鵑困惑地看著眼前散亂的肌肉和組織,曾經它是活生生的存在,就像自己現在的身體一樣……如今,它卻一無所有。

  涓鵑開始對生存的意義產生懷疑……

  嗆鼻的福爾馬林氣味讓她近乎窒息,望著他們寧靜安詳的面容,彷彿以往的滄桑已雲淡風清,什麼都不剩了……她感到自己的思緒也彷彿被抽空了一般。

  「形體有限,意念無窮。」在這堂課要結束的時候,說出極耐人尋味的話。「借由解剖課,盼望你們日後行醫的時候,握刀的手將不再顫抖。」

  下課鐘響了。

  折磨——終於結束了。

  齊涓鵑面如槁灰,她極力地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等到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她立刻跑進廁所大吐特吐。

  那一整天,她吃不下任何東西,只要一走入餐廳看到肉就想吐……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她仍然虛弱不堪,但一想到自己還要面對杜嵐風,好勝的她仍舊堅持要戴上那副剛強的面具,不願在他面前顯露出自己的無能。

  她面不改色地上了車。她原本還以為會和往常一樣有場口舌之戰。沒想到,他居然比她更沉默,明亮的眸子裡彷彿藏著深沉的意念。

  回到杜宅時,山口菜子滿面笑容地迎接他們。可是,涓鵑發現自己無法再偽裝成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面色發白、雙唇顫抖地說:「我吃不下飯,我……人不舒服,我想先睡覺……」她徵求菜子的同意。

  山口菜子露出擔心的表情,但依然善解人意地點頭微笑道:「那你先睡,餓了再下來……」

  二話不說,涓鵑三步並作兩步奔跑上樓。她再沒有任何心思去理會樓下兩人的想法,因為她忙著衝進廁所,朝著馬桶再度把噁心感全數吐出來;但是因為她一整天未曾進食,胃早已經清空,吐出來的也只有酸苦的胃液而已。

  她的四肢全都使不出力來。上過解剖課之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全身髒透了,彷彿佈滿了細菌一般;她手忙腳亂地用刷子猛刷自己的肌膚,用極燙的熱水淋身,接著又把浴缸刷乾淨,跳進去泡澡。

  身心俱疲的她,現在只渴望能夠倒頭就睡,然後忘掉那一具具恐怖的屍體……她頭疼欲裂地從浴缸爬起來,披上一件大浴巾,往床上一倒……

  「你還好嗎?」山口菜子望著杜嵐風那張慘白的面容問。

  「你說呢?」陽剛的面孔上留有僵硬的笑痕。

  這麼多年來的相依為命,兩人的默契早已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了。山口菜子心知肚明道:「涓鵑不吃晚餐,看樣子你也要缺席了,就只剩我一個人獨享大餐嘍——」

  「對不起。」杜嵐風充滿愧疚地看向菜子。

  「沒關係。」她路起腳尖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鼓勵性的吻。

  杜嵐風失魂落魄地旋身上樓。

  ● ○ ● ○ ● ○ ● ○ ● ○ ● ○ ●

  寒星點點的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玉蘭花香。

  在開著燈的房間裡,涓鵑醒了,眼睛瞪得比金魚還大,怎麼也睡不著。她大眼圓睜地望著天花板,陷入沉思……不行,她命令自己不能「回想」那令人害怕的解剖過程,否則她一定會歇斯底里地尖叫出聲。

  她看看鬧鐘,發現現在才清晨兩點。她沮喪地從床上坐起來,想起明天要交的一大堆報告還沒寫,她沮喪地摀住臉,想不到自己居然會產生逃避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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