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熱切擁抱,他需索她的溫暖,然後滿足的睡去。
天邊微露曙光,她被細小的雜音驚醒,原先身旁凹陷的位置已經空出,背對著他,她靜靜聽著他迅速穿上襯衫套上褲子的聲音,閉上眼,感覺他彎身撥開她髮絲在她額角輕吻,他走出房間,她從床上坐起,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他拉開鋁門的鎖,門關上,車發動,他走了。
亦仙婭將頭埋入枕中,用被子遮住自己,被單上還有他的味道,不時竄入她鼻中擾亂,提醒她昨夜的溫存,但她的憶起,卻只更顯得自己無助與虛弱。
亦仙婭討厭這樣的自己,在夜裡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的男人,心思懸念、日夜煎熬,他來了,她好高興,他不來,她點著蠟燭、守著燈火,一顆心空蕩蕩的睡著,她愛他,但為何她卻感覺快要窒息?
她愛他,但她卻越來越厭惡為了愛他而把自己捆綁起來……
華燈初上,台北城的夜正要熱鬧起來。
「哇!好辣好辣,真過癮!」川島彥次郎張大嘴呵氣,他和亦仙婭一起晚餐,她帶他到台北最有名的麻辣火鍋店。
亦仙婭嚼著牛肉,口腔齒頰一片麻,她嚥下,端起檸檬汁猛灌,「呼——」擱下杯子,她呼出熱氣,漲紅了臉,豎起大拇指,「太過癮了,夏天吃麻辣火鍋,贊贊贊!」
他同意地猛點頭,她看了眼桌面,又叫來服務生,「再給我五盤招牌牛肉、四盤脆管毛肚、三盤蜂巢牛肚、兩盤海鮮總匯……」
「舊豆媽得!」他伸手格在亦仙婭和服務生中間,「點這麼多,你比賽大胃王啊?」
「你管我,又不用你付錢!」川島彥次郎的一切花費都由天鼎藝廊負責,她對服務生揮揮手,「快去快去,等等,差點忘了,追加一盤蒿菜!」
服務生低頭記上一筆走人,她繼續埋首奮戰,川島彥次郎擱下筷子,詭異的盯著她。
「喂,你不太對勁喔?」他說。
她執著的手頓了頓,倏地咧嘴一笑,「哈哈哈,那是因為我太開心了,明天就可以擺脫你這個臭男人,今晚胃口大開,不吃個夠本不罷休!」她伸手夾了一筷子毛肚,餵進嘴裡,大咬特咬。
「是嗎?」他挑眉不信。
她抬眼,「現在知道你有多討人厭了吧?」她扮了個鬼臉,繼續朝食物進攻,他沒再多說,掏出煙和打火機,打火石摩擦,火光一現,點燃煙頭,她停住筷子,視線凝住那微弱火花,一剎那,就滅了。
她眼色 ,早就告訴自己不想他、要開心,可是卻不管看到什麼都會想起他,一點點火焰就讓她的心一陣痛。
川島彥次郎叼著煙,煙絲燒著,白煙裊裊,像是不經意的說:「喂,亦仙婭,你可別又哭了。」
她一怔,勉強一笑,「說什麼廢話,我那麼開心,有什麼好哭的!」
他瞅著她,「你真的很開心嗎?」明明就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她沒接話,舀了好大一碗湯,碗麵冒著熱氣,她大口飲下,嗆辣直衝鼻樑,她咳了幾聲,「哇!真是辣死了……」她聲音啞啞地說,眼淚盈滿眼眶,她抹了去,沒讓它掉下來。
川島彥次郎緘默地抽著煙,亦仙婭情緒低落,好丟臉,她好悶,她難過的想哭,她一點也不開心,真可笑,她還說什麼大話要將自己的開心分給他一半。
服務生上菜加湯頭,亦仙婭打起精神,將料理倒入鍋中,笑著對他說:「這家店的牛肉超有名的,特好吃,你要多吃一點,要不然回日本嘴饞,後悔莫及嘍!」
「哦,你說的唷,那我就不客氣啦!」川島彥次郎朗眉一場,搶過她碗中食物,一口塞下,亦仙婭哇哇大叫。
「可惡啊!自己不煮,光搶我的!」她嚷。
他得意大笑,她很得牙癢癢,他知道她是強顏歡笑,但他不想戳破她,心疼她佯裝的堅強,他叫了半打啤酒,滿桌食物吃不完,兩人乾脆拼起酒來。
砰一聲,酒杯放下,亦仙婭打了個酒嗝,雙頰漾紅,雙眼迷濛瞪他,「我討厭男人!男人都是混蛋!」
她醉了,他笑,大聲附和她,「對!男人都是混賬王八蛋!」
「你也這麼認為?你不是男人嗎?你怎麼會也這麼認為?」她指著他,橫眉豎目質疑他。
他說:「就因為我是男人才知道男人有多混蛋,男人啊,老愛傷女人的心,不成熟又自私,讓人愛著他卻又不坦白自己也愛人家,難道還不夠可惡嗎?」
亦仙婭沉默了,她悶悶的喝完一罐啤酒,醉得東倒西歪。
川島彥次郎扶著她走出店,伸手要幫她攔計程車,亦仙婭抓住他的手問:「幾點了?」
「快十一點。」
「我不想這麼早回去。」回去,又是等他,她不要等他,他如果來了,就讓他等吧。
「那你想去哪?」川島彥次郎輕歎口氣,還早嗎?她今晚不停看表,他早發覺她很焦慮。
他陪她到大安森林公園散步,夜深人靜的公園,風吹著,亦仙婭酒也醒了,矛盾卻依然折磨著她,他有來嗎?他找不到她是不是又不安了呢?
「我……要回去了。」她囁嚅,「今晚謝謝你。」
「想謝我就一塊去西班牙吧!」他說,摸摸她頭髮,「亦仙婭,你愛得那麼難過嗎?」
她不語,他點了根煙,「他說愛你了嗎?我昨天在飯店看了HBO的影集,叫什麼慾望城市的,裡面有句話說:『在他還沒有說我愛你之前,一切都不算數。』亦仙婭,我愛你,給我一個機會吧。」
給他一個機會,亦仙婭的心很酸,明歆火也曾這麼說過……噢!她不能再難過了,彥次郎陪了她整晚,亦仙婭打起精神開玩笑,「好啊,你要是把煙戒了,我們就來交往看看。」
川島彥次郎臉皺成一團,「那就很難了。」
他的表情逗笑了她,他拍拍她的肩膀,無聲地給她加油打氣,他替她招計程車,送她上車,用很破的國語叫司機開到仰德大道,亦仙婭癱在車椅裡,開始覺得,其實有些男人也是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