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起疑了?雲霓悚然,顫顫擱下筷子。她吸了口氣,明白自己在事態未明朗前,絕不能表明她的真實身份,否則很可能成為條件交換的人質,甚而性命不保。
她只能繼續說謊。
「其實我是逃家出來的。」
「逃家?」
「是。」她自嘲地撇撇唇,將編給海珊瑚聽的故事也說給他聽,「我本來是千櫻國的百姓,家裡是做茶葉生意的,爹爹在城裡也算有頭有臉,我娘……呃,我娘還是千櫻四大氏族出身……」
「是風、花、水、火哪一族?」他追問,似有意試探她話中的真實性。
她一驚,沒料到這看來浪蕩、渾噩度日的皇子對千櫻國內的情勢並非一無所知,念頭一轉,更加小心應對起來。「是風氏。」
「如此說來,妳娘跟千櫻當今的攝政王風勁還是同宗囉?」
「嗯。不過血緣挺遠的,所以我們跟風城主一家並無往來。」她急急附加一句,很怕他會聯想她跟千櫻王室有淵源。
幸而羽帆並未做此聯想,只是沉著臉繼續問道:「妳究竟為何逃家?」
「我……呃,我跟表哥情投意合,可表哥家境不好,爹爹不許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我們就約好了私奔。」
「私奔?」羽帆怪叫,眸刀責怪似地砍向她,「妳跟個男人約了要私奔?」
她剛紅了臉,尷尬地點頭,他磨牙,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極為不悅聽到這樣的故事,連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從齒間迸出冷澀的嗓音--
「然後呢?你們在山上遇到賊人?」
「不是我們,是我。」她虛弱地面對他嚴厲的眼神,「爹爹派家丁來追我,我來不及跟表哥會合,就一路往山上逃,想先避避風頭再說,沒想到卻遇到了山賊,我自然死命抵抗,卻讓他給剌了一刀,他搶了我的東西就跑了,把我留在那兒,幸虧瑞大叔他們路過救了我。我受了傷,又不敢回家,只好跟著他們來到雪鄉。」一鼓作氣編完故事。
他不語,鷹隼般的銳眸垂斂著,看不出情緒,她提心吊膽地等他發落。
半晌,他終於抬起眸,「妳別想我會送妳回去。」一字一句如冰擲落。
「嗄?」她愣然眨眼。
「妳已經是我的人了!」他不容爭辯地宣稱,「我不會送妳回家,更不會把妳交給妳那個表哥,妳給我死了這條心吧!」
「哦。」她沒這麼奢望啊!
「說來妳那個表哥也真沒出息!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護不好,讓妳顛沛流離,吃了這麼多苦。」他不屑地冷嗤。
「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處境,怎能怪他?」
「當然該怪他!」她不解釋就罷,一解釋有如火上加油,他不禁咆哮:「讓妳受了傷又一路奔波勞苦,不怪他怪誰?」
「可是……」
「都到這時候了妳還要為他說話!妳就這麼喜歡他嗎?」他氣急敗壞。
「嗄?我……」
「不許再想他!」猿臂攫住她纖細的肩,「我警告妳,從今以後,不許再有一時片刻想著那沒出息的男人!」
「表哥他很聰明的,又有才氣,絕不是沒出息的男人。」雲霓直覺地辯解。
千櫻國的百姓都對風勁仰慕極了,民間還編了歌曲傳唱,稱許他是個勤政愛民的攝政王。
「妳、妳還想著他!還為他說話!」星眸噴出烈火。
「我只是不想你誤解他,他真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就算是誤會,她也不希望別人錯認風表哥是只軟腳蝦。
「妳就非要這麼跟我作對不可嗎?」他用力握拳,指節喀啦喀啦作響,有股將整張桌案一劈兩半的衝動。
「我沒有啊,我只是想跟你解釋清楚……」她驀地一頓,啞然。
她在做什麼?竟為了自己編的故事,跟他爭辯起表哥的好壞?故事裡的表哥又不是真的,她何必如此介懷?她搖搖頭,忽然覺得自己可笑,麗顏軟化下來,「你別生氣,我答應你不再說就是了。」
「哼!」他氣未消,神情仍是陰鬱。
「別生氣了嘛。」她不知不覺撒起嬌,「我肚子餓了,我們吃飯好不好?」
他白她一眼,這才悶悶地端起飯碗。
這麼一個大男人,脾氣竟還有些像孩子呢!她又奇怪又好笑,櫻唇偷偷一抿,柔聲道:「對了,我要感謝你這兩天這麼照料我,還有啊,你答應讓東方傲公子去醫治瑞大叔他們,又買藥材給他們熬來喝,真的很謝謝你。」
「我既答應了妳,自然會做到,妳毋須多謝我。」他頓了頓,眼神忽然變得意味深刻,「何況,妳也幫了我。」
「嗄?」她先是一愣,繼而領悟到他是指她在夜裡與他相擁入眠,助他抵禦寒氣的事。
那夜之後,他食髓知味,連續兩晚都堅持與她同床共寢,半裸著與她相擁,汲取來自她身上的溫暖。雖說他只是抱著她,什麼都沒做,可她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羞澀,粉頰染開了紅霞。
「你不必……你也不必道謝,是我自己想幫你。」她輕喘著氣回道,趕忙低下頭扒飯。
不過話說回來,為何他會染上此種夜半發惡寒的怪疾呢?她一面吃飯,一面躊躇著想問,卻又怕惹惱他。
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念頭,俊唇一抿,直接以冰厲的眼神逐回她的好奇,「閉嘴,乖乖吃飯!」
「是∼∼」她好無奈地拉長語音。
第四章
隔天,一行人在皚皚白雪中上路。
積雪雖未融,但偷懶的冬陽倒已露出臉來,閒閒地照拂這白雪琉璃的清淨大地。
搖搖晃晃的馬車裡,雲霓伏在窗邊,掀起簾幔,窺望窗外風景,拉車的駿馬嘶鳴一聲,撼動樹梢一團綿雪紛紛顫落,跌入雲霓掌心。
她凝睇著那逐漸在掌心裡消融的冰雪,忽然想起每年到了冬天,她總會和花信、火影兩個好友一起打雪仗,年年如此,從不例外。
而今年冬天,他們三人卻是各分東西,下落未卜。不知他們倆現下可安好否?會不會永無再見之期了?不!雲霓震顫地搖頭,強迫自己拉回不祥的思緒。花信答應過她的,他們三人一定會再相見,一定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