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願望?」
玄策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打算再說下去,指著那盤棋反問道:「韻公主,這盤棋已下到關鍵階段,是收尾的時候了。你瞧!是白子贏,還是黑子?」
琅琊韻端詳著棋盤,「白子略勝一籌,但是,黑子一方也並非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不錯。雙方都已經戰到最後,不過,勝負未定,還有一個人能左右整盤的局勢。」玄策別有寓意的說道。
「是誰?」
「女皇。」
第九章
昨是今非──
是他昧了她誓盟深,
負了她恩情廣,
生拆開比翼鸞鳳,
說什麼生生世世無異,
早不道半路裡遭魔障。
北國的冬,一向來得特別早。
熱鬧的中秋佳節才過完,女皇便染上風寒,隨著深秋的第一道降霜,女皇的病情也逐漸加重。
皇宮中雖然表面上平靜如昔,但是在面下,虛懸的儲君之位則呈現暗潮洶湧的拉鋸戰。
以長公主琅琊貞為首的主要勢力,是一票堅守「傳位傳嫡」的守舊派大臣,原本對皇位興趣缺缺的琅琊貞,則因為情人被女皇賞賜給琅琊盈,一怒之下,決定加入戰局。
至於因為女皇的偏寵而最有可能奪得東宮之位的四公主琅琊盈,則是長公主派最忌憚的對手。此一派系除了接收一部分二公主派的手下,絕大多數是見女皇眼色行事的大臣。
乍看之下,琅琊韻一派最為弱勢,但在玄策有計劃的培植己力、籠絡對手下,一步一步有了規模,並具有不容小覷的潛力。
但是,琅琊韻不急著展示她的實力,她花了許多年的時間佈局,為的就是等待最恰當的時機,然後……一擊中的!
琅琊韻在一片請安聲中穿過迴廊,繞過太極殿,走向位於太極殿後方的女皇寢宮——太政宮。
太政宮裡,女皇靜靜地躺在御床上沉睡著,平日端莊威儀的臉上淨是蒼白的病容。琅琊韻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凝視著母親略為瘦削的容顏,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君主,其實也有脆弱的時候。
琅琊韻問著伺候女皇的貼身女官,「女皇的病情如何?」
「回公主的話,御醫說,女皇是過於勞累,病根怕是難以根除,但若能長期調養,則病情很快就會好轉。」
琅琊韻點點頭,做了個手勢,「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陪陪女皇。」
「是。」
面對自己的母親,琅琊韻的心中相當複雜。
她敬愛母親的睿智與氣魄,但同時也怨著她。是她的忽略給了她一個失色的童年,雖然貴為三公主,但卻絲毫不受重視,她羨慕盈兒,同時也嫉妒她,因為,母親從來不曾以溫煦和藹的笑顏面對她。
原本,她也可以是一個淡泊名利的公主,她也可以遠離權位的戰場悠閒度日,可是,她嚥不下這口氣!
從小,她就以崇拜的目光看著具有雄才大略的母親,然而,不管她表現得多麼出色,母親也不曾稱許過她。
所以,她要奪權!
她的漠視是琅琊韻此生最大的挫敗,她高傲,也好勝,她要母親正視她,同時見識到她不遜色於她的作為!
床上的女皇動了一下身子,幽幽地醒轉過來。
琅琊韻傾過身望著母親,低喚:「女皇?」
「是你,韻兒。」她輕咳兩下,「扶我起來。」
琅琊韻依言扶她坐起,「覺得好些了嗎?」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還不就那樣?老毛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我喂您服湯藥可好?」
「不必了,治不好的。」
「女皇……」
女皇打斷了她,突兀地道:「韻兒,你像我。」
雖不明白女皇為什麼這麼說,琅琊韻仍是虛應著,「我是您的女兒,自然像了。」
「我是指個性,你遺傳了我的高傲、倔強和野心,與孤注一擲的強勢手段。」女皇凝視著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看見你,就像是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有朝一日你也會像我一樣,憑本事掠奪到屬於自己的疆域。」
琅琊韻自嘲地一笑,「您從不看我一眼,為何能如此斷定?」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沒有母親會不瞭解自己的孩子。我也知道你怨我為何不能像對待盈兒那樣待你,但是,你和盈兒不同,她是牡丹,需要悉心的照顧與灌溉;而你像紫菀,即使風吹雨打,也能開放整個草原。」
她輕撫著女兒的容顏,繼續道:「你聰明、冷靜、有遠見,是天生當女皇的料,但是,我不會立你為儲君,同樣的,我也不會將你許給玄策。」
琅琊韻冷冷地問:「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因為盈兒比你宅心仁厚。」
「光是宅心仁厚是當不了皇帝的。」琅琊盈不懂權謀、不懂決策,是無法承擔一國之君的重責大任的。
女皇不以為意,「盈兒的仁厚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致命傷,所以,我會命玄策為攝政王輔佐盈兒,況且,我允諾過政,一定要讓盈兒成為下一任的女皇,我不能背信。」
政是盈兒生父的名字,也是女皇深愛的男人。為了信守對政的承諾,女皇不惜阻止她與玄策的婚事,也要讓盈兒與玄策聯姻!
琅琊韻心中頓時掠過一陣刺痛。
儘管她早就知道在女皇心中,她的地位比不上盈兒,但是,偏愛到這樣的程度教人怎麼服氣?
此時,一名宮女走進寢宮,恭敬地通報著,「女皇,四公主前來向您請安。」
女皇神情愉悅地一笑,「宣。」
琅琊韻起身,「那,兒臣告退了。」
既然女皇打定主意要琅琊盈繼承皇位,那麼,她將會不擇手段強取豪奪!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不過,琅琊韻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她與母親最後一次的單獨會面與談話。
不想與琅琊盈打照面,琅琊韻選擇由寢宮側門離開,不意一步出寢宮,便看見了一抹站在迴廊上修長玉立的白色身影——
那是……唐少逸。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一個月?兩個月?也許,大概有一輩子那麼長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