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好些個腳步聲就跟了進來,至少有七、八個人吧,繼而是一場無拘無束的談笑聲。
鍾擎有好幾分鐘就這麼坐著,聽著他們的談笑由小而大、由拘泥而放肆,逐漸高昂、逐漸響亮,最後形成了一陣爆笑。
豈有此理,簡直就是胡鬧嘛!他不明白爸為什麼可以裝作什麼都聽不見?
他發現爸最近確實是變了,以往他很少回家的,也不能容忍媽媽這般囂張的態度,但最近似乎是哪裡不一樣了。爸爸不但天天回家,並且對媽媽也愈來愈寬容了,但媽媽卻更變本加厲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雖然不明白,但他知道這一定都和爸爸心目中的那個女人有關!他氣憤的握緊拳頭,這樣的夫妻生活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鍾擎霍地站起,準備出去說說話,這時他聽到另一間房門打開的聲音,客廳裡的笑聲驀地中止了,四周變得鴉雀無聲。
鍾擎唇角撇了一個冷笑。終於受不了了吧!他心裡嘲諷著,又坐了下來,繼續灌著他的冰開水。
「英昭,妳鬧夠了沒有,現在都幾點了?」鍾司嚴厲的站在房門口低吼。
「老爺、夫人,對不起,我起來晚了,人老就糊塗了,睡得太熟了……」是福嫂的聲音。
「福嫂,妳下去吧,這沒妳的事。」是鍾司的聲音。
「等等,福嫂,我朋友餓了,去叫廚房的人起來做飯!」谷英昭、也就是鍾夫人,以高亢而富挑戰性的聲調在說話。
「英昭!」鍾司吼著,「妳這是什麼意思?深夜裡還胡鬧什麼?」
谷英昭擺明了想要和鍾司吵架,她用驕縱的口吻尖銳的說著:「呦,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這還不是為了要向你證明,我谷英昭仍是風韻猶存,是眾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女人,你以為我希罕你嗎?我谷英昭沒有了你,還是一樣的受歡迎,我……」
「住嘴!」鍾司大發雷霆,「妳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三更半夜帶一大堆男人回家,還滿嘴說著不三不四的話,妳到底知不知道妳是一個二十三歲孩子的媽?看看妳哪一點有為人母、為人妻的模樣!」
鍾擎握緊了手中的水杯,臉上的線條緊繃的有如一具石膏像。
「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我沒有為人妻、為人母的模樣,難道你就有嗎?你哪一點像是人家的先生、父親,別笑死人了!我看你連你兒子到底長什麼樣都沒瞧清楚過,你鍾司的心裡除了那個賤女人外,就再也沒有其它人了!」
「谷英昭!」鍾司警告的低吼。
「怎麼,我不能罵她賤女人嗎?她就是賤,年輕的時候賤就算了,現在都已經四十好幾了,還來搶人家的丈夫!」
啪的一聲,清脆而響亮,顯然是鍾司打了谷英昭。
鍾擎心提到了喉頭,他預料下面將有一場更大的風暴就要來臨了,每次都這樣,只要提到那個女人,總免不了要來這麼一場。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就不能放過他們家!
外面沉寂了好久,都沒有聲響傳來,然後,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鍾擎才聽見谷英昭充滿仇恨的聲音——
「鍾司,你又打我了,很好,我以為你為了那個女人,什麼都能忍!」谷英昭的嗓音聽來有絲哽咽,「哈,很好,你動手打我了,你輸了!我不會放過你,我不會答應和你離婚,我不會讓那個女人有機會踏入鍾家的大門,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你們就這樣一輩子偷偷摸摸吧!」
鍾擎有一瞬間的愕然。
媽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個女人又出現了?
難道她不再只是一具存在爸心目中的幽靈?
她真的出現了?!就要來毀掉這個家了?!
這回換鍾司沉寂了,半晌後,他以低沉而蒼涼的語氣道:「英昭,放彼此一條生路,我們離婚吧!」
「不!」谷英昭反射性的低吼,她尖銳的叫著:「我不要離婚,我為什麼要離婚?我將二十幾年最寶貴的青春全浪費在你身上了,可是你回報了我什麼?什麼也沒有!她現在回來了,你就叫我離婚?你以為我是笨蛋嗎?我谷英昭會那麼傻嗎?你作夢!」
鍾司瞪著她看了好久,然後毅然甩頭而去。
谷英昭追到了大門口,哭著嘶喊著:「鍾司,你給我聽好,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報復,我要詛咒你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鏘的一聲,鍾擎用力的將杯子思向牆壁,然後起身由廚房走了出來。
他以一雙冰冷到了極點的目光,注視著屋子裡海一雙好奇以及驚恐的眼瞳,最後鎖在他可憐的母親身上。
「為什麼?」他問:「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放了他們,也放了妳自己不好嗎?」他抖著聲問,拳頭握的死緊。
谷英昭睜著一雙驚惶的眼眸,「不,我不要放過他們……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說著,她笑了,像一個瘋子似的大笑。
「大家一起死,誰也愛不到;大家一起死,誰也搶不到……」喃著、笑著,谷英昭又出去了,那一群男人也跟著出去了。
鍾擎就定定的站在那兒,看著他那個可恨又可憐的媽媽……
這就是他的家,他的父母……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可惡的女人!是她毀了他的家,殘殺了他的母親……
他恨,他恨極了!
※ myeid ※ myeid ※ myeid ※
隔天,鍾擎並沒有到學校上課,就連司徒奕與邵琪都沒有出現。
方雨柔原本還提心吊膽的擔心,不知該如何面對鍾擎才好,沒想到竟然讓她輕輕鬆鬆的過了一整天。
她走在校園裡,目光總是不經意的搜尋著熟悉的身影,但一整天下來,她就是看不見鍾擎的影子。
吁了一口氣,說輕鬆又好像不全然是那回事,她低頭踢了一顆石子,其實她心裡是有那麼一點失落的……
為什麼他今天沒來呢?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嗎?他說,她以後就是他的女人了,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