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真的很難……」他輕逸,不知是出自口中或是心底。
淚又滑落,她發現她愈來愈愛哭,哭似乎變成了一種習慣。真糟,糟透了!
溫熱的水珠滴落他的手背,他輕抬起她的下巴,再度抹去她的淚,再次覆上她的唇——
無解啊!
苦澀的咖啡自有屬於它的濃郁香醇……
*** *** ***
高亢而尖銳的嗓音,在鬼魅的夜色中劃開——
方雨柔驚的由床上坐起。
怎麼了?樓下發生了什麼事?是她作夢了嗎?
困頓的意識仍未清醒,她揉揉眼。
另一道聲嘶力竭的哭喊再次由樓下傳來。
這回她完完全全清醒了,匆匆地抓起睡袍就急著爬下床,想趕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驀地,床的另一邊伸過來一隻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下去!」緊繃的嗓音彷彿從縹緲的天際傳來。
她驚的回頭,視線停頓在一張森冷的俊容上。
這才想起,昨夜她留在他房裡入睡。
來不及羞澀地臉紅,樓下尖銳的嗓音再度傳了上來,這回她聽的較為清楚了——
「離婚,你想得美……這一輩子你都休想稱心如意,我就是做了鬼也要纏著你……別作春秋大夢了,你休想讓那個賤女人入主鍾家,鍾夫人這個位子我是霸定了,要不,你拿把刀來殺了我啊!去啊!你好膽去拿啊!」
她聽出來了,是谷英昭的聲音,是鍾家的女主人回來了,她正與鍾伯伯爭執著……為了媽媽……
接下來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震的讓人心臟像要跳出口中似的,坐立難安。
方雨柔不知自何時起咬住了拳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陷入了童年的恐慌中,全身顫抖著,彷彿又看到了父親毆打母親的畫面……
她抖的厲害,全身悚然的驚亂,她不知該如何閃躲,於是轉過身去求助於鍾擎。
而鍾擎那雙複雜的眼瞳,正在收錄著她每一個反應以及表情。
他的眼芒閃爍了幾下,唇畔勾勒出一絲報復性的邪笑。
「精采嗎?」他冷酷地問著,逼近她。
方雨柔全身顫抖著,樓下的爭吵聲愈來愈劇,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而鍾擎的目光太冷,讓她全身受不住的發抖,心臟負荷不住地猛喘息。
「害怕嗎?」像惡咒般,他一聲聲緩緩地扣入她的腦髓。「我一點都不怕哩,我早習慣了,這就是我的生活——全拜妳母親所賜!」
方雨柔像只受到過度驚嚇的小兔般,驚亂地只想逃。
在方雨柔奔下床前,鍾擎快一秒地扣住了她,將她拉回他的胸膛,緊鎖著她。
她發抖的厲害,全身冰冷。
倏地,他掀起棉被蓋住她,輕拍著她的背,在她發頂低喃:「就快過去了,沒事了、沒事了……」
窩入溫暖的胸膛,奇異地,她的驚亂逐漸平息。
樓下的爭吵聲也於後消逝了,接著一陣引擎聲響起,車子由院中呼嘯而去。
方雨柔微微抬起頭來,以眼神詢問。
「是我媽。」他唇畔漾起一抹似嘲諷、似痛苦的笑。「每回都是這樣,回來吵一吵,然後又消失不見,幾日不回家,這是她的一貫作風。」
方雨柔沒有表示任何感想,她再度窩入他的懷中。
「妳已經看到了我的童年,那麼妳的呢?」他突然問,就連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要問?「那個女人……」他遲疑了下才出口。「她很愛我爸嗎?」
「愛,很愛。」她輕語。就像我愛你一樣,她在心底悄悄地補上這一句。
他全身莫名的悸動了下,胸口隱隱浮上似苦若甜的感受。
方雨柔的思維落入記憶的漩渦,一幕幕慘痛的畫面再度浮上腦海,她不想談,不想再去憶起,閉了閉眼,抬起眸,她問他:「愛有罪嗎?」
「愛錯了人,就是一種罪!」他嚴厲的批判。
她點了點頭,再問:「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對與錯的界線到底在哪裡?」
她望向他,他緊皺眉頭。「愛上有婦之夫就是錯!」
她歎了一聲,垂下眼睫,忽而輕吟:「一寸離腸千萬結,此情誰見?要見不得見,要近不得近,管不解,多於恨,禁止不得淚,忍管不得閒……」她笑,笑得極為無奈,「呵,我常聽人說『相逢恨晚』,怎麼就沒人告訴我們,相逢太早的罪過才更大呢!」
他怔怔無語。
她的心好悶,眼皮好重,倚在他的身上,好溫暖。
「我困了,好想睡……」她喃著,沉重的眼皮闔上了就再也張不開。
他沉吟了一會,手撫上她的秀髮,順著烏絲下滑,摟緊她,用胳賻圈住了她,再將下頷抵在她的發上,就這樣靜靜的摟了她好一會,心頭沉悶的化不開濃愁。
*** *** ***
清晨,曉霧未散之際,方雨柔已經起了身。
她獨步下樓,觸目所及是一片凌亂,她心頭一凜,不禁打了個寒顫,那麼昨夜果真不是夢?
忽而,一聲含著悲泣的喊聲,喚:「雨柔……」
是媽?!
方雨柔猛地抬起頭來,驚亂地朝門口處的母親奔了過去,抱緊她。
「媽,您怎麼來了?是誰告訴您的?您怎會知道?」哦,是了,是鍾伯伯,她怎麼會忘了呢!方雨柔忽而想起。
鍾司緩緩地自葉琳身後出現,臉上的疲憊讓人一眼望去就看出他整夜沒睡。
「我跟她說了不要來,可是擋不了她,她就是非來這一趟不可。」方雨柔忽而發現鍾司彷彿在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好幾歲,瞧,他的髮鬢都白了。
「妳這個傻孩子!」葉琳未語淚先流,「妳怎麼可以擅作主張,說結婚就結婚,這……」葉琳還想說什麼,但方雨柔很快的打斷了她。
「媽——」她叫了一聲,喉頭梗塞,用手勾住了葉琳的脖子,滿是淚痕的瞼貼放在她的肩上,顫巍巍地喃著:「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