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楓兒大喜之日,眾位朋友皆在場,我宣佈——」
他望著如歌,朗笑道:
「——小女如歌將繼承烈火山莊莊主之位!她年齡尚輕,脾氣又衝,需要大家多包涵!這次喜宴的小麻煩,就交給歌兒處理好了!大家不要掃了興!來,喝酒!奏樂!」
事態的發展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烈火山莊未來的繼承人竟然不是戰楓!
眾人強按住震驚,跟隨烈明鏡飲酒、歡笑,恭喜祝賀聲從庭院的各個角落響起……
這一邊……
如歌攙抱起暈厥的瑩衣,轉身而去,戰楓和婚宴被她丟在身後。
只有玉自寒陪伴著她一併離開。
寂寞的夜晚。
「禮——成——」的聲音遙遙傳來。
如歌突然覺得很冷。
山莊漸漸安靜下來。
紅燈籠依然掛滿樹梢屋簷,熱熱鬧鬧地亮堂著,大紅的喜字也依然燦燦地惹眼,像在提醒每一個人,今晚是戰楓與刀冽香的洞房花燭夜。
可是,卻沒有歡鬧聲。
只有安靜的風。
深秋的夜,像冬日一般寒冷。
月光很亮。
照在那一大片暗紅的楓林中。
如歌累極了,她倚著楓樹,累得似乎都睜不開眼睛。她的身子慢慢滑落,跌坐在落滿楓葉的地上。
月光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額角沁出細碎的汗珠。
瑩衣的鮮血浸染了她的衣裳,一片暗暗的褐色,似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依然繚繞在她周圍。
她累極了。
不想回去了。
就在這楓林裡,她想靜靜睡一覺。
楓林中,有蟲鳴,似乎還有螢火蟲,微弱的光芒若隱若現。
如歌靜靜睡去。
紅裳在寒冽的夜裡顯得分外單薄……
好冷……
她瑟縮著漸漸抱緊身子,眉頭皺了起來。
一團晶瑩的光,盈盈地,漫漫地,自她懷中流淌出來……
若仔細看去……
光彷彿來自她懷中的一朵冰花……
光如天山的雪……
映著春日的暖陽……
光芒漸漸盛了……
將沉睡的她溫暖暖地裹起來……
她的唇邊有了淺淺的笑。
睡夢裡,她可以回到無憂的往昔。
楓林中。
如歌在做一個溫暖的夢。
荷塘邊。
戰楓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那已經不能再叫做荷塘了。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也沒有了水。
荒蕪的荷塘邊。
戰楓一身深藍的布衣,右手邊放著他的刀。他望著那片荷塘,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幽藍的卷髮微微飛揚。
忽然,他笑了笑。
一抹亮藍點亮了他孤冷的眼神。
……
那個夏日,就在這個荷花塘。
滿池碧葉。
滿池粉紅的荷花。
突然間,他和她全都羞澀得不曉得手腳該往何處放,漲紅的面頰似乎可以將湛藍的天空映紅。她的紅衣鮮艷,被他擁在懷中,緊張紊亂的呼吸在他耳邊響起。
她很緊張。
其實,他也很緊張。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心臟跳得好似要蹦出喉嚨!
忘記了那時她在他懷裡有多久。
只記得,他像孩子般奢望,就讓時光死掉,就讓這一刻永遠永遠停下來。
……
楓林中。
如歌忽然被什麼驚擾了,身子一顫,溫暖的夢頓時碎了。
冰花的光輝消失在她衣襟中。
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睜開眼睛,沒來得及去回味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就看到了楓林外荷塘邊那個深藍的背影。
亮亮的月光,將長長的影子投在荒蕪的荷塘裡。
孤冷的背脊。
深藍的布衣。
戰楓。
和他的刀。
他背對著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有多久了。
她醒了嗎?
戰楓滿是刀繭的掌心,忽然湧出一股潮熱。
如歌站起來,紅葉「簌簌」自她衣裳飄落。她想靜靜地離開,裝做沒有看到他。然而,天際那彎皎潔的月亮,和他透著寒意的背影,忽然令她開口道:
「你不應該在這裡。」
戰楓沒有回頭。
等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荷塘是你命人填的。」
「是。」
「為什麼將它填起來?」
他在荷塘邊,她在楓林中,月光淡淡照著他和她。
「今晚是你的洞房夜。」
她的聲音像月光一樣淡。
「你怕我嗎?」
戰楓忽然轉過頭,凝視她,眼底掠過一抹幽暗。
「刀姑娘在等你。」
他冷笑起來:「居然變得如此膽怯。是否怕接近我,便再不能從我身邊走開。」
如歌驚怔,然後,她道:
「不用激我,若想讓我陪你,直說就是。」
戰楓瞳孔緊縮,半晌,他道:
「你走吧。」
依然是倔強的戰楓。
那個戰楓,她曾經多麼的熟悉……
如此的夜色,暗紅的楓林,荒蕪的荷塘,許多她想要忘記的事情,又淡淡浮上了心頭。
她坐到他的身邊。
望著那個填滿了土的荷塘,她的心也像被堵了起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她熟悉眷戀的戰楓消失了;是什麼,讓他變得像惡魔一樣冷酷。
他沉默。
「天命」在月光下隱隱發光。
「為了權勢嗎?」她問,「如果為了權勢,你可以娶我,不必用瑩衣將我逼走。」
他依然沉默。
「為什麼會娶刀冽香?什麼是烈火山莊無法給你的,而必須要通過天下無刀城?」
她繼續追問。
「難道……你在恨我爹……」
他身子一震,眼中迸出厲芒!
「你說什麼?!」
「你恨我爹,對不對?」她苦笑,「自從兩年前,你望著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我沒有。」
他的話語中透出寒意。
她笑一笑:「沒有就好。」
月光如水。
如歌的笑容漸漸斂起來。
「那麼,戰楓,請告訴我,你為何會變成一個魔鬼。」
她的話象寒冬的飛雪將戰楓的身子凍凝起來!
「能夠將一個九歲孩子的脖頸捏碎,能夠將刀刺入懷著自己骨肉的女子腹中,你是一個怎樣殘忍的人。」
她凝視他。
一直望進他的眼底。
「我的骨肉?」
戰楓忽然嘲弄地笑。
她皺眉:「怎麼,哪裡不對?」
「這世上,永遠不會有我的骨肉。魔鬼,只需要一個就足夠了。」
她聽得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