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想像,刁直人昨晚是怎麼面對她一整晚的?
看著她這副鬼模樣,他竟然還能親熱得下去?
真有勇氣!
「久仰久仰,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黃臉婆?」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挑挑眉。
「跨越了第一步,以後,你可以自在地在刁直人面前挖鼻孔了。」
反正她光溜溜的樣子、最醜的樣子都讓他見識過了,從此以後,她也不必辛苦地維持淑女形象了。
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好新奇。
「這就是……夫妻嗎?」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原本她以為,完完全全將自己所有的面目,都坦露在另一個人的面前,應該是極為艱難的事。
沒想到,竟然是這麼輕易的事。
「你好,我是刁太太。」她試著說了一逼,奇異的麻顫感立即從頭頂竄入背脊。
無法抑止的甜蜜笑容,在她唇邊氾濫成災。
強烈的歸屬感,迅速瀰漫在她心中。
這就是……
幸福的感覺嗎?
她怔怔地望著鏡子,發起呆來。
早餐的氣氛有些詭異。
昨晚,兩人暍醉了酒,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對、那麼的自然。
但是,當兩人都換上了端莊的衣服,梳著整整齊齊的頭髮,規規炬炬地面對面坐著時,所有事情全都被打回原形,尷尬到了極點。
有關上床的事,他們完全沒有討論到。
在他們的預想中,兩人該是維持著最單純的朋友關係。
在這樁事先約定好了是場家家酒的婚姻裡,因為一個環節的漏失,彼此的定位瞬間失了焦,善儀感到好焦躁。
「善儀,怎麼不吃了?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刁父關心地看著善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倆口對看一眼,各自紅了臉。
刁父說完後,也才發現自己問的話太過曖昧,趕緊掩飾地低咳了一聲。
刁母瞪了嘴拙的老伴一眼,趕緊接了另一句,試圖轉移餐桌上羞死人的氣氛。
「還是早餐不合你的胃口?你說說看,想吃些什麼,我讓王嫂去廚房再煮些別的出來。」
「不用了,刁媽媽,我不挑食。」
「還在叫刁媽媽?該改稱呼了!」刁母故作不悅。
「媽!」善儀笑著改口,叫得好甜。
刁母面露驚喜。
「善儀,再……再叫一次!」
「媽!」
刁母撫著胸,似乎又陶醉、又感動。
「你再叫我一次。」刁母央求著。
「媽!」
「再一次。」
「等一下、等一下!這樣太不公平了!善儀,你也叫我兩聲來聽聽!」刁父也擠過來插花。
「……爸?媽?」她掛著遲疑的笑意,順應兩位老人家的要求。
「嗚嗚 ̄ ̄好、好!」
刁家二老含著淚,匆匆奔離飯廳。
「我說錯了什麼嗎?他們是不是生氣了?」善儀已經笑不出來了,擔憂地向刁直人求救。
埋頭吃稀飯的刁直人接收到她的詢問,卻頭也沒抬,逕自吃他的飯。
「你就多叫兩聲,滿足、滿足他們,其他的就不用理會了。」
「呃?這……」善儀不明就裡地猛眨眼。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天天聽他們抱怨,說他們想要生一個女兒來疼,可惜從頭到尾,只生了我這顆魯蛋,一個女兒也沒有。」
沒多久,刁家二老又奔了回來。
「女兒啊……」二老一臉神秘,興沖沖地坐回善儀身邊。
「爸、媽,你們叫錯了,是「媳婦」。」刁直人冶冶地糾正他們。
「啊?隨便啦!」刁母不耐煩地跟兒子揮揮手,然後轉頭望著善儀。
「女兒媳婦,這是我們送你的見面禮,歡迎你來到刁家,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刁母喜孜孜地遞出—個紫絨色的小方盒。
「是媳婦,媽。」
刁直人的抗議,被丟到馬裡亞納海溝,沒人理會。
周善儀愣愣地瞪著手上的禮物:心裡受到極大的震盪。
「這個……爸、媽,你們在婚禮上,就已經送我一套首飾了呀!」她的聲音微微抖著。
「這個不一樣,是我們的傳家寶貝哦!」刁父神秘兮兮地催她打開盒子。
「老爸不是孤兒嗎?哪來什麼傳家寶?」刁直人好奇地靠了過來,伸手想接過盒子瞧一瞧是什麼寶貝。
「唉呀!你不要碰,這是傳媳不傳子的!」刁母拍開他的手。
刁直人無趣地退了開去,看著這一對老人家究竟要玩什麼。
「我老公啊,從小就是一個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小直成家,將來咱們刁家就要開枝散葉了。所以,我們特地準備了一個傳家寶,你是傳家第一代,將來就要靠你的手,一代一代地傳給咱們刁家的子孫!」
周善儀打開紫絨盒子,一隻晶亮溫翠的玉鐲子,靜靜地躺在黑綢之間。
「爸、媽,你們別鬧了!」刁直人無力地搖頭,簡直啼笑皆非。
「我們很正經,這是你爸的夢想耶!」
耳裡聽著刁家人吵得不可開交,周善儀無語地望著玉鐲,覺得手上的重量好沈、奸沈,心頭也好沉、好沉,充滿了濃濃的罪惡感。
她只是以好玩的心態嫁給刁直人,他們之間甚至協議好了要如何分手。
將來有一天,她要離開的時候,她該怎麼將玉鐲子還回去?
刁家二老跟兒子吵鬧到一半,才發現他們的媳婦竟然抱著玉鐲於哭了起來,當下三個人手腳全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善儀低頭嗚嗚地哭著,心裡覺得既感動、又難過。
她不知道被誰摟了過去,只感覺有一個好溫暖、好溫暖的懷抱,將她緊緊地環住。
旁邊還有人不斷地安撫她,摸摸她的頭叫她不要哭,雖然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也快哭了……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她只是想嘗一嘗幸福的滋味,並不想傷害任何人呀!
當初人眉罵她罵得真對。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周善儀這才發現,她果然是將婚姻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生活。
她還需要面對公婆、面對直人、面對身份上的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