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天咖啡屋」的原木門扉被推開,門上的風鈴發出一串清脆聲響,迷人的咖啡香隨著室內的空氣向開門的客人迎面撲去。
「歡迎光臨!」工讀小妹馬上揚起青春又親切的招呼,捧著水壺上前,為進門的客人帶位。
兩個男人闔上門後,一前一後,緩緩地走進來。
身穿簡單白襯衫的男子走在前方,臉上帶著和善溫煦的笑容,長腿不疾不徐地踱進室內,熟稔地尋找他慣坐的老位子。
太好了!座位是空的。
白衣男子雙眼一亮,露出滿意的笑容,朝窗邊那個他最喜歡的位子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來。
另一名穿著卡其色西裝的男子轉頭四下顧盼,眼中露出怪異的神情,有些訝異他的同伴竟會選擇來這一間平民級消費的普通咖啡屋。
「拓瑋,你說很棒的談話地方,就是這裡?」
「是啊!」李拓瑋在鋪著厚厚軟墊的原木椅上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後,在桌子下方慵懶地伸直他的長腿。
林雄夫在李拓瑋對面坐下,等小妹幫他們倒了兩杯水離開後,他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裝潢的味道雖然很不錯,但是,我們以往談事情時,不是都在飯店的咖啡廳或酒吧嗎?那些地方絕對比這裡氣派、高級多了!」林雄夫有些嫌惡地瞄了瞄四周。
「這裡的咖啡,比五星級飯店裡的咖啡好喝太多了。要找地方談事情,一杯真正的好咖啡勝過無用的排場。而且不必三不五時就得跟身邊的熟人打招呼,你不覺得更自在嗎?」李拓瑋滿足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咖啡香味。
「就算不要排場,可我又不喝咖啡,對酒還比較有興趣。」林雄夫繼續咕噥。
李拓瑋淡淡地瞟他一眼。「少喝點酒,你老婆很擔心你,她說你的肝出了一些問題。」
「嘖,女人就是多話!」林雄夫不悅地皺起眉。
此時,一名濃眉大眼的女子,氣呼呼地從櫃檯後方站起來,抓起電話,粗魯地按了一組號碼,而後一手插腰,一腳在地板上猛打拍子。
彷彿用盡一輩子的耐心,終於等到對方慢吞吞地把電話接起來,她扯開喉嚨,劈頭就是一陣狂罵——
「范老闆——我上次說過,進貨量要是再不老實,咱們就謝謝不聯絡!死奸商!這種小便宜也要貪,就不信你還能做幾年生意——沒什麼好說了,我已經給了你一次機會了,要是再找你進貨談生意,我就不叫沉人眉,寧可當豬——」
對著電話吼完後,重重甩下話筒。她氣呼呼地一邊罵、一邊捶腰背,扭轉著因為長時間蹲在地上低頭點貨而酸疼的頸子。
捶肩捶了好一陣子,她才發現四周的氣氛怪怪的,好像……靜謐得有些詭異。
抬起頭來,大眼向四周繞了一圈,這才發覺所有人的動作都被定格,目不轉睛地瞪向自己這邊。
「呃……抱歉、抱歉!講電話忘了降低音量。大家請繼續用餐,抱歉、抱歉!」沉人眉乾笑著跟眾人彎腰道歉,轉過身後偷偷吐舌,暗罵自己又忘了控制嗓門。
李拓瑋低聲笑了出來,一臉有趣地睇著櫃檯。
林雄夫反而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
「搞什麼?這個女人真粗魯!」
「她是這家店的老闆之一,個性很直接、很坦率。」李拓瑋唇邊的笑意,含著很明顯的欣賞意味。
林雄夫的眼睛差點掉出來,而且也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直接、坦率?拓瑋,你看女人的眼光真差!改天我介紹幾個真正的女人給你認識,輕聲細語、溫柔似水,乖得像綿羊一樣,那才叫做女人——」
李拓瑋帶笑的雙眼,依然定焦在櫃檯後方忙碌的窈窕身影上。
「是嗎?我覺得她挺有活力的啊!」
「活力?聽我的話準沒錯,這個女人不適合你,一看就知道是只河東獅,會把你吃得死死的。」
「聽起來真吸引人。」李拓瑋依舊溫溫地笑,雙手環上胸前,望著沉人眉的眼,閃過一道興味的光芒。
「你……唉——」他發覺無法改善李拓瑋差得離譜的眼光,不禁扼腕地重歎一聲。
沉人眉翻閱著名片簿,找尋新的合作商家,渾然不覺兩個坐在窗邊的男人,正在對她評頭論足。
打了好幾通電話,確定了日後新的進貨商之後,她坐到椅子上,疲憊地吁了一口氣。
看著地上一包包的貨品,就想到那個不老實的老闆,她又冒出一肚子火,忍不住踢了貨品一腳。
要不是那個沒良心的爛傢伙,她也不必蹲在地上一一數貨對帳,浪費她的時間和體力。
「氣死我了!我一定要退貨!」
當初她跟周善儀、苗紛紛合夥開這家店時就約好,紛紛負責廚房,善儀負責吧檯,她則是負責帳務。
管帳是她的專長,控制咖啡店的收支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可是進貨時的清點檢查,可就有點辛苦了。
因為彎腰的動作,會讓她曾受過傷的腰椎產生不舒適的感覺。
捏捏後腰,雙眸心不在焉地在店裡繞過一圈後,接著迅速地轉回來,定焦在窗邊的位置上。
「耶?散財童子又來了?」沉人眉低低地咦了一聲,眼眸亮了一下。
「散財童子?」站在她對面正要拿菜單的工讀小妹愣了一下。
人眉姊在說誰?
她想了一下,抽走小妹手上的本子。
「我去招呼那桌,你們兩個到其他桌巡一下,收一收杯子跟盤子,該倒水的去倒水,該上甜點的趕快送去。」
「呃……好。」工讀小妹愣愣地點點頭,有些不明白剛剛還在發脾氣的老闆,怎麼突然這麼有興致招呼客人?
拿著菜單,人眉朝著「散財童子」那桌走過去。
「兩位請看一下,要點些什麼?」
遞上菜單,她別有深意地對兩人笑了笑。
「謝謝。」李拓瑋對她笑了笑,伸手接過菜單。
林雄夫隨意地點點頭,不感興趣地接過去掀了掀。
人眉又多看了他們兩眼後,才轉身離開,坐在吧檯裡偷偷地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