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印人志得意滿,臉上帶著只有強盜才會有的笑容,他們得意非常,因為這一回又贏了,帶走了無數的寶物還有美女,留下的只有壓在南安人心頭的屈辱。
我想停下馬車,和那些為我送行的百姓說些什麼。
可是那位姓葛的將軍卻拒絕了我,他說不需要浪費這些時間,還說他們高貴的爺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我見過那個所謂的二皇子,他騎著戰馬,看起來極為威嚴,他從來不用正眼看我,對我也沒有敬意。永遠都用背對著我。我知道他打從心底看不起我們南安,我也知道他們這次和親,不是為了這些財物,而是為了宣告他們的勝利,宣告北印人是戰無不勝的。
他們看不起我,我又何曾看高他們,他們這些不請自來的強盜。
我鄙視他們。
——秦芾。
第三章
天氣越來越冷了,在南安應該還是十分炎熱的酷暑,這裡卻已經起霜。
秦芾是個自幼成長在南國的人,自然不習慣這種寒冷的天氣,最最糟糕的是所帶的衣服幾乎全部都是夏天穿的,根本就抵禦不了北方的寒冷。
她沒有厚暖衣服這樣的事情,本來並沒有什麼,她可以讓侍女告訴那些護送的軍隊就成了,可是那些跟來的侍女根本就瞧不起她,認為她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而那些北印人從來就不尊敬她,所以服侍她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於是她們就把心思全都用在那些隨行的官員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嫁給他們,不一定當妻當妾,只要有好日子過就成了。
所以,不要說衣服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要她自己來做,好在她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伺候她,因此做起來並不覺得委屈,只是慶幸,幸好來的是她,而不是小九。
衣服的事情,其實她曾經提過,只是那些官員有意刁難,讓她去問二皇子,她豈會不明白他們的心思,高傲的她寧可受冷也不受辱,所以就一直沒有說。
這一路上,馬車走走停停。
走的時候,她就一直看著家鄉的景致,希望能一點一滴留在心中。
停的時候,除了簡單的打理,她常常一個人留在車裡坐著,手裡頭拿著爹爹給的布包,當然還有爹爹給的寶劍,可惜不能當著那些北印人的面舞劍一番。
*** *** ***
「吁——」馬匹長鳴一聲,停了下來。
看看天色,正是黃昏,秦芾猜想大概晚上要在這裡駐紮,她以紅帕蒙面,下了馬車,手裡拿著洗臉用的方巾。
抬頭望去,眼前的山不高,卻綿延不斷,連在一起看起來也是巍峨壯觀的。秦芾只覺得在這壯闊的天地中,自己變得好小好小,於是多日來的氣悶也好了許多。
她找到一處低窪,那裡淌著水,一直蜿蜓向遠處漫去,看不見盡頭。她蹲下身,摘下紅帕,開始洗去臉上的塵土。
「好巧,沒想到公主也在這裡。」
秦芾認得這個冷淡而無禮的聲音,他就是那位二皇子。
「是啊。」她也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
顧炎看著她的背影,淡淡地譏諷,「沒想到你們南安皇族的規矩是這個樣子,還需要勞動公主自己動手取水洗臉,不知道是太愛護自己的子民了,還是——」他在說的同時,還不自覺笑了出來。
那樣的冷嘲熱諷,無異是把針刺到秦芾的眼睛裡。
她站起身,緩緩把紅帕重新蒙在臉上。
「我們南安的人都是平等的,主子自然會愛護他們的下人。」
顧炎一把攔住了她。
她驚訝於他的魯莽。
那一瞬間,她認出了他,那個在桃花郡與她針鋒相對,而後又來求解藥的男人。世間真的如此小嗎?那時,她曾經說過,她不會恨任何一個北印的百姓,恨的不過是那些命令出戰南安的當權者,沒料到,他也是其中一個。
那一瞬間,他有些發呆,總覺得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曾相識,只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南安的女子會有這樣的眼睛嗎?如此睿智,充滿了不服輸的鬥志。
他伸手,想要摘下她的紅巾,沒有理由,只為心中一點悸動。
她及早發現他的舉動,退後一步,厲聲說:「大膽,你做什麼?」
他恍然回神,又恢復成傲氣十足的模樣,「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要看一看公主的芳容。」
沒有歉意,一副理所當然把自己當成她的主人的模樣。
若說,前一刻秦芾心底還有一些對他的好感,此刻也已經煙消雲散了。
「二殿下,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失禮儀嗎?」
「我不覺得有何不妥呀?難道公主還以為這裡是你的南安皇宮嗎?以為所有的人都要按照你的意思行事?不可能了,告訴你,此刻就算我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存著異議的。」
那種看輕她的眼神激怒了她體內的血液,「再怎麼說我也是南安的公主,未來還是你皇兄的妻子,你用這樣的言行對我,便是侮辱了我們和親的誠意。」
「和親的誠意?」他大聲笑了起來。「天真的公主殿下,你認為該有怎樣的誠意呢?不,你我之間不是平等的,你只是南安君主打了敗仗送來的禮物而已,你沒有那麼高的意義,懂嗎?」
秦芾依然昂著頭,「我懂得自己的意義,我背負的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百姓的托付。所以,我不是什麼禮物,你我之間也是平等的。」
顧炎第一次開始正視這位來自南安,一直被他看輕的深宮小鳥。難不成宮裡的小鳥也有著雄鷹的翅膀?
猛地,她轉身面對群山,高聲呼喊,「我們是平等的!」
於是,一遍遍的「我們是平等的」便在群山中來回轉著。
「你瞧,連他們也認同了我。」她話語中的他們指的正是群山。
顧炎笑了,也是頭一次沒有任何的蔑視。
「你這個公主,還真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