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芾側過臉去,不是因為不肯諒解,而是心又開始疲憊起來。
「父皇,兒臣覺得不適,想要先行告退,望父皇不要見怪。」她跪下身去,非常誠懇地這樣說道。
顧征這個時候已不太討厭她了,看見她這副樣子,也就答應了。
「放兒,你陪著你媳婦一起回去吧,南安的女人雖是長得好看,可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一點。」
隨著顧放走到門前,心裡百轉干回,總覺得被壓得很疼。終於,她停步回望,臉色十分不好的開口。
「陛下,雲淄本是南安最大的榮耀,可如今它卻不再被人當作是南安的國土了,我心中雖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但那還是不變的事實。此刻,我不談這其中究竟誰是誰非,只盼望聖明的陛下能夠善待那些失去故國的可憐人,把他們看作是您的子民。芾兒相信,雲淄的百姓如能被以誠而待,必然會感恩於陛下的。」她和他們是一樣的,失去了故土,遠走他鄉,不再期望還有回去的一天,唯有希望和她血脈相傳的故鄉人能夠好一點,再好一點,唯此而已。
顧征把那份奏折重新拿起,打開看了一會,才試探性地問:「芾兒認為朕會如何處理呢?」
「我想,陛下會秉公而斷吧。」是肯定?是懷疑?是希望?其實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她只是想要一吐為快而已。
顧征頷首,表達了他對她的承諾。
「芾兒,朕未必是一個千古明帝,但是也不想以後留下罵名,所以朕必當盡力而做。芾兒不必擔心,雲淄的百姓就是朕的子民,朕必善待之。」
秦芾走到大殿中央,跪下,然後重重一拜,藉著這一拜表達了她所有的感激。
「南安秦芾替所有的雲淄百姓拜謝陛下了。」
顧征雖然接受她的感激,卻不滿她的措辭。
「芾兒已經是北印國的皇子妃了,怎能開口閉口都以南安人自居呢?」
「兒臣知道了。」
「芾兒既然身子不好,就先退下吧。」
依命出了宣揚殿,門廊上正有一個宮女翹首而盼,看見他們出來,就連忙迎了上來。
「大皇子,成娘娘讓奴才來請皇子和皇子妃。」
顧放點點頭,「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訴娘娘一聲,我們隨後就到。」
等那宮女跑了,顧放才對秦芾說:「芾兒,我娘她為人不錯,不難相處的。」
秦芾笑著揮揮手。
「我沒有事的,更何況知道母后還是南安舊人,我就更加應該去拜見她了。」
她知道顧放不放心,是怕又有什麼意外,然後委屈了她,所以才會事先對她言明,這樣子,她反而不好意思了,她秦芾又不是什麼弱質女流,風一吹就要倒地。「連威武的天子尚且不怕,我怎麼會怕一個美麗的婦人暱?」
她朝他擠了擠眼。
顧放心中想,不知她心裡是否也如她臉上那般明媚。
「顧放,你帶路吧。」
順著皇宮,繞過花園,不多時,他們就來到成娘娘居住的地方了。初寧宮位於皇宮的西側,那是一個非常華麗的宮殿,金碧輝煌、流光異彩,足見皇帝對於這位娘娘的寵愛了。而成娘娘是一個安靜的美貌女子,她像許多南安的貴婦人一樣,細緻而小巧,充滿了尊貴之氣,如同一顆小小的晶石。
秦芾不知道那位西宮的顧娘娘是如何樣子,但若她身為男子,也必然被她獨有的清雅而吸引,傾盡一生柔情。
「芾兒給娘娘請安。」
她盈盈欲下拜,成娘娘卻笑著攔住了她。「芾兒不必如此。」她拉過了秦芾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膝前,親熱不已。「芾兒以後千萬不要叫我娘娘,聽了怪生疏的,還是隨著放兒叫我娘親吧。」
秦芾自小失母,對於上了年紀的婦人,親近感總會油然而生,因而她難得乖巧地叫了一聲,「娘親。」
顧放和成娘娘早就見慣各色人的敷衍,以為她也是如此,卻未猜到秦芾心裡是真的喜歡這位來自南安的東駿女子。
那天,成娘娘盛情挽留,要她一起用膳,而她也就半推半就留了下來。看著成娘娘不時地為她布菜,她似乎又回到十歲左右,美麗的娘親總在身側噓寒問暖的。
那天回府的時候,夜已經很深,她堅持要走回去,顧放只好陪著她一起走。天氣不錯,還可以看見星星,唯一的遺憾就是天太冷了,當然把皮毛領子牢牢地裹住脖子時,還是很暖很暖的。
她在不甚熱鬧的路上又是跳又是蹦的,顧放不知她究竟是怎麼了,更加不知道迎著天、迎著風的她,眼中早就漸漸染上輕霧。
他在她的身後,不時地喊,「芾兒,天氣冷,回馬車吧。」
她卻是裝作沒有聽見,當然也或許是她真的沒有在聽吧。她的心是一個人的,或許曾經屬於爹親,屬於娘親,屬於南安,也屬於桃花,如今卻只能屬於自己了。
任性的後果果然是滿嚴重的,很少生病的她居然開始發起高熱。
顧放想要照顧她,她卻總是不讓,什麼都要自己處理,哪怕是在最最虛弱的時候。
他說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病人,即使生了病,還可以一逕的微笑。
秦芾則說:「生病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人要是一直不生病,那準是一個傻子。」
顧放聽著就笑了,也知道她應該沒有問題,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生病的那幾天,心裡其實很苦,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沒日沒夜的想著娘親,我也知道這樣只會痛苦沒有意義,可是思緒自有它的主張。
心裡雖苦,但臉上卻還是要笑著,娘親曾經說我過於執著,過於倔強,什麼事情都喜歡自己背、自己扛,大約真的叫她說中了。
好在病好的那天,心也終於恢復寧靜,去爬羅明山,快要到半山腰的時候,看見了顧炎,他正和一個身穿黃色織錦的女子在一起說話,雖然隔得很遠,也未互相打招呼,但還是發現他若有若無的關切。她想,若不是身邊有著旁人,也許他就會過來的,這樣一想,心便又亂了,似乎期待著什麼,又在排斥著什麼,難以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