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溫煦,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希望自己的措詞不會刺激到「他」。
溫柔心花怒放地回答:「原來老師這麼關心我呀。」
何碩文一個頭兩個大地強調:「重點不是這個,而是我希望你跟心理醫師談一談。」
「我不要。」她嘟嚷。
這回答在他預料之中,所以他早有準備,為了這孩子的將來,他有責任把「他」拉回正途,不管溫煦要不要,專家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相信很快就到了,只要他把溫煦留在這裡,並好好開導「他」。
「為什麼不要?」
「喜歡你又不是壞事。」
「他」直言無諱地告白,令他眉頭攢得更深了,同時心被動搖。
他自認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不管是頑皮的、乖巧的、優秀的、不用功的,對他而言,每個學生都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絕不會對某個學生過於特別關照,若有,也是基於為人師的關心。
對溫煦,他卻多了一分莫名的關注。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尋著這小子,「他」身上有一種特質,不知不覺吸引住他。
明明班上這麼多男學生,他的目光就是可以準確無誤地搜尋到「他」的人,不管那小子坐在哪個位子。
如果「他」沒來,他那天就會意興闌珊。
隔天看到「他」出席,他又會教得很起勁。
對「他」嚴厲,他一直以為是愛之深,責之切的師生關係作祟,直到發生了唇觸事件,他對「他」的感覺反而令他煩惱了。
看著「他」跟同學有說有笑,發現那笑臉越看越順眼,看著「他」寫考卷深思的模樣,發現「他」的表情別有一番韻味,看著「他」打了個含淚的哈欠,發現居然好可愛。
「他」一個眼神、一個撥發的動作,甚至是抓癢,突然之間在他眼裡,都變得不平凡起來。
當兩人眼睛不經意對上時,先移開視線的竟然是他,而他更無法置信自己的反應竟是——臉紅。
這令他起了罪惡感,為了修正自己,也修正溫煦,他不能再逃避,難怪溫煦看起來有點娘娘腔,原來已有徵兆,早在發覺「他」對自己態度曖昧不明時,就該糾正這個錯誤了,現在為時還不晚,他一定要扭轉學生不當的感情。
長篇大論的訓話,開始自他口中滔滔不絕地蔓延整個研究室。
「男人應該要跟女人談戀愛,你對老師的感覺並不是愛情,只是一種仰慕,而你錯把仰慕當愛情,你還年輕,要改變想法還來得及,方法很簡單,就是去交女朋友……」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她覺得自己產生了蚊子繞著轉的幻聽。
「開天闢地以來,陰對陽,雄對雌,公對母,男人就是要對女人,才會維持天地的諧和,這是不變的定律,試想,如果男跟男,女跟女,豈不世界大亂,連電極都分正負兩極,磁鐵也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南無……南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善哉……善哉……她有被套上緊箍圈的幻覺。
「你要多瞭解女人的好,至於女人有什麼好,好在她們有柔軟的胸部,有迷人的三圍,身上乾淨、香香的,不像男人一天到晚都是汗臭味,她們會撒嬌,會輕聲細語,任性的時候也很可愛,總之,你一定要跟女孩子談一場戀愛,才會瞭解生為男人的幸福……」
她感到內心鼓噪,坐立難安,緊握的拳頭有打蚊子的衝動,那張嘴巴說個不停,話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地襲來,又臭又長的國會演講都沒他的煩。
盯著那一開一合咒語不斷的嘴巴,她突生起一股衝動,要讓他閉嘴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封住他。
那從不曾給過別人品嚐的唇瓣,很果決地往他微啟的雙唇罩上去。
啾∼∼
時間又靜止了——在她強吻他的那一刻。
她一手挽著他的後腦,一手摟著他的腰,唇以四十五度角切入,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迅雷不及掩「唇」,完全是男人的作風,男人的舉止,男人的吻法。
她不曉得自己會如此衝動,這一切完全是生理反應,動物的衝動,或許是因為自己對他的確有那個意思,他的儒雅斯文、他的俊逸高貴,就像磁鐵一般強烈吸著她,也或許是潛意識下她還想逗弄他。
而他喋喋不休的嘴巴一直講個不停,若照以往,她會直接用拳頭把對方打昏,或是丟一隻鞋子塞住對方的嘴巴。可是對他……她捨不得呀,所以就用最想要的方式——吻他。
啊……好軟的唇,好熱的舌,好好吃的他……原來熱吻是這種感覺呀……
被五雷轟頂的何碩文,因這突來的襲擊給驚得無以回神,他僵硬如木,震驚得處在渾渾噩噩中,唇舌的激烈糾纏吸攝了他所有的力氣,一雙手只能不停地抖抖抖。
她離開他的唇,呼吸急促地瞅著他瞧,同時詫異著自己的大膽。
「掰。」
丟了句道別後,她像偷吃的小女孩一般不負責任地腳底抹油落跑,反正暑修結束了,以後也不會遇到荷花了。
她的任務完成了,仇也報了,初吻也有了,回家吹冷氣睡大覺去也,徒留那位八風吹不動,一吻就陣亡的何大教授,成了龜裂的石像,等著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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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系的鎮系之寶——何碩文,綽號荷花,高風亮節,絕不為任何美色利誘而動搖。
但此刻,何碩文正躲在個人研究室裡,凝望手上一張舊黃的照片,那照片被小心地保護在木質相框裡,而相框斑駁點點,看得出來因為長年頻繁的指印沾染,已讓上頭的木漆磨損不少。
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張秀致的容顏,笑的時候嘴邊還有個漂亮的酒窩,始終維持著那一抹當年迷住他的微笑。
何碩文看著她,還是大學生時,他就看著她,念碩士時也看著她,讀到了博士時依然看著她,現在他已經是電子系的教授了,還是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