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天大的謊言他竟然能臉下紅氣不喘說出來。如果他「平易近人」,那她就是救苦救難、慈悲為懷的觀世音菩薩了。
襲日魄笑了笑,對她的嘲弄不置可否。
「我餓了,先去吃飯吧。」
「我已經吃過了,不想二十歲就當肥婆,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現在說吧!我很忙--喂喂!」
方向盤一轉,車子滑上高架橋。
二十分鐘後,她已經坐在一家義大利餐廳內了。很明顯的,她的話完全被當成了耳邊風。更過分的是--他還為她點了份墨魚義大利面,企圖動搖她的意志。
美食當前,就算之前已經啃過一個三明治,她的胃還是決定當個叛徒。
「吃吧,妳的口水流出來了。」襲日魄率先開動。很難得這次她流口水的對象不是他,而是桌上的食物。
「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可別再賴我有什麼『企圖』。」
她知道錯過這一餐,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幸可以再上這種花大錢的餐廳吃飯,所以動手之前,她必須要把話先說清楚才行。
「吃吧,不會跟妳收錢的。」
嘴饞這點,她倒是沒變。他思忖。
李恩寵瞪著義大利面,「暫時」很有骨氣地忍住沒有動手。「你請我吃飯到底有什麼目的?我都說了不想再見你了。」
「是妳說不想見我,我可從來沒這樣說過。」他慢條斯理道。
「可是你心裡明明這樣想……」她兀自嘀嘀咕咕。
襲日魄笑而不語,繼續用餐,眼角餘光不時瞄到始終對著墨魚義大利面天人交戰的李恩寵。過了半分鐘,他沒來由地問道:「妳喜歡SP的服飾嗎?」
「SP?」她怔了下。為什麼忽然問這個?「當然喜歡,我是SP的忠實擁護者。」
「因為擁護SP,所以妳賣它的仿冒品?」
李恩寵有些心虛。「我……我是為了讓台灣有更多人可以欣賞SP的魅力,所以才努力幫它推銷嘛!」
他的刀叉稍稍停頓了下,抬頭望她,表情古怪。
「真是令人『感動』的理由。」
「本來嘛,誰教SP的所有系列都是以『向日葵』為主題設計的,我這輩子最喜歡的花就是向日葵了,它是我心目中的夢幻逸品,棒到呆!」
一說到SP,她的眼睛立刻發亮,話匣子自動打開,停都停不了。
「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成為億萬大富婆,以超級VIP的身份到義大利的SP總店大血拼,當個不手軟的『閃靈刷手』……」
倏地,李恩寵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洩漏太多心底從未與人分享過的秘密願望,連忙收口。
襲日魄頗有深意的目光定定凝望著她。
「不錯的願望,那妳現在戶頭存了多少?」
李恩寵怔忡,猶豫了一下,才尷尬地以手指比了「三」。
「三十萬?」
搖頭,聲細如蚊。「三……千。」
「恕我直言,妳連個扣子都買不起。」他很殘酷地點出事實。
她臉紅起來。「我當然知道目標還差很遠啊,所以我說這是夢想嘛!又沒有人規定夢想要幾歲實現,說不定我到了六十歲就真的變成有錢的貴婦人了。」
「SP的商品恐怕不適合一個老太婆。」
「沒關係,反正那時候我很有錢了,搞不好還可以請S.P的設計師專門幫我設計『恩寵經典款』,就專屬我一個人。」她越說越得意,好像事情已經發生。
「哦?妳真這麼想?」
李恩寵沒注意到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兀自沈浸在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喜悅。
「人因夢想而偉大,你沒聽過這句話嗎?」
日子過得苦,還能保有夢想,是她對自己起碼的要求。
「我只知道想靠賣SP仿冒品致富,然後去買正牌SP,不能算是多偉大的行為。」他的語氣像個老師一樣。
「我也不想啊,我真正想做的事其實是……」她猛地打住話,某些不甚愉快的記憶強烈提醒著她,最好吞回這個話題。
「是什麼?」
「沒什麼。」她才不會讓他知道哩,她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他的反應了,她才不會笨到去自討沒趣呢。「對了,你特地跑來找我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說吧,到底什麼事?」她聰明地轉移話題。
「沒什麼,我現在突然不想說了。」他聳肩,開始悠閒品嚐餐後甜點。
李恩寵被打了一記悶棍。
「幹麼裝神秘啊?故意吊人胃口!」
「妳自己不也一樣?」他給她一記好故意的微笑。
哼,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李恩寵瞪著襲日魄,鼻孔噴氣,還不忘在心裡修正--好看、有型,但小心眼的男人!
「不說就不說,可別怪我害你平白破費一次。」賭氣,終於願意動手解決眼前的義大利面。
反正,他出錢,她出胃,很公平!
「不過我還是提醒你,你今天不說,下次再想找我出來說話,可不一定會像今天這麼『順利』哦!」
「妳打算再找『大哥』來對付我?」
「我保證找更『大尾』的來。」她孩子氣地說道。
「好啊,我拭目以待。」
他的回答冷不防讓李恩寵心頭小鹿狠很撞了一下。
這句話什麼意思?
難道說,改天他還是有可能會「再出現」來找她?可能嗎?
李恩寵,不可以!
她偷偷捏住大腿,藉著疼,提醒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對他抱持著不切實際的期待,也不該對他的話做過多的解讀,那會更疼!
兩條平行線,就算現在又有了短暫的交集,也不能代表什麼。
只是一頓晚餐而已。
一頓晚餐……
第五章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韓院長說,他是她的親生父親。
陌生的臉孔,陌生的氣息,他真的就是她以後要相依為命的親人?
李恩寵木然地看著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
原來,和親人相認的感覺定這樣的,沒有預期中的痛哭流涕,沒有想像中的感人肺腑,她只是像個旁觀者,靜靜聽著院長和這男人談箸一些她不想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