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張綾應該覺得開心,卻像失落了什麼,靜靜走到二樓的圖書室,她帶了一本書來還,三個月前,她在這兒借的「傲慢與偏見」。
現在傲慢的人不再傲慢,偏見的人不再偏見,相反地,他們愛上了彼此,多不可思議的結果。
她緩緩沿著書架走動,李家的圖書室藏量之豐富,可能她一輩子也看不完,只是現在的她靜不下心,身在寶山之內卻無動於衷。
晃了好一會兒,她抽起一本日本旅遊書,她,或許她真該出發去找他了,昨天秘書把護照交給她,還擠眉弄眼地說:「婚前蜜月?好羨慕!」
她只能傻笑,兩人當真會結婚嗎?若在三個月前這樣問她,她絕對嗤之以鼻,但誰知道呢?她居然開始幻想,她跟李奇鴻的婚禮會是怎樣的情況……
「小綾,你怎麼躲在這兒?」門口傳來一個親切聲音。
回頭一看,是她曾經心儀的對象,現在則是她敬愛的長輩。「喔!我正在想要借哪本書。」
李逸翔走近幾步,發現她手中的書,立刻會意而笑。「想去日本找奇鴻?」
「沒有啦∼∼」她垂下視線,臉頰發燙。
她那小女兒的嬌態,讓他輕聲笑了。「看到你和奇鴻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其實你們在本質上是很相似的,善良又樂觀上進,雖然繞了一大圈,才發現彼此是另外一半,但是非常值得。」
「謝謝叔叔,我們會彼此珍惜的。」她已正式向暗戀告別,因為她正在談真正的戀愛,不管酸甜苦辣,都是最深刻的滋味。
「小綾、逸翔……」陳書源忽然跑進圖書室,睜大眼喘著氣說:「你們快過來看電視新聞!」
「怎麼了?」李逸翔極少看見乾姊夫有這種驚慌表情,身為醫生理當是最冷靜的呀。
陳書源吞了一下口水。「日本發生了大地震!就在新瀉,就是奇鴻去的地方!」
「什麼?」李逸翔渾身一僵,所有最壞的可能都跑進腦中,讓他沒辦法冷靜思考。
張綾手中的日本旅遊書掉到了地上,彷彿是種預兆,緣分的線被拉扯得好緊,似乎就要被扯斷了。
她跑出圖書室,直奔客廳的液晶螢幕前,神色凝重的女主播正以最新消息插播報導。「位在日本東京西北方的新瀉縣,於上午十時五十六分發生芮氏規模六·八的強震,接著兩個小時內又發生四次強烈餘震,規模都在五·九以上。許多建築搖搖欲墜,險象環生,數以萬計的居民都在疏散中心避難,現在仍然驚魂未定。」
看到這報導,李逸翔轉向妻子問:「連絡上奇鴻了沒有?」
溫碧玉早已拿起電話,不斷撥號,卻只能聽到嘟嘟聲,顯然在地震之後,兒子處於無法通訊的情況,是因為電話公司的服務停擺,還是因為他已無法跟外界溝通?如此不祥的預兆,讓她忍不住要往最糟的方向想,冷靜如她,在這時也只是個心亂如麻的母親。
丁毓秋代替她回答:「奇鴻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碧玉正在聯絡日本分公司的員工,請他們幫忙連絡。」
客廳裡忽然像沒了空氣,教人呼吸困難,連吞嚥口水都覺得喉嚨刺痛。
終於溫碧玉打通了電話,雙眼睜大,高聲說了幾句:「你確定?你真的確定?派出所有人去找,沒有找到不准停止!」
光是這幾句話,就足以讓人膽戰心驚,溫碧玉掛上電話,全身都在發抖。
「小玉兒……到底……到底奇鴻他……」李逸翔擁住妻子,他從未見她如此慌亂,莫非是聽到什麼噩耗?
溫碧玉靠在丈夫胸前,深呼吸了幾口氣。「地震發生的時候……奇鴻他在飯店的施工現場,他們說什麼都倒了,什麼也找不到……目前只有三具屍體,還有待指認身份……」
「你是說……奇鴻被壓在裡面?」李逸翔只覺血液幾乎凍結,無法想像他們那擁有陽光笑容的兒子,會被黑暗包圍,壓在某片牆下,甚至可能已天人永隔……
這消息太過震撼,陳書源和丁毓秋都不願相信,自信耀眼的李奇鴻就這麼走了嗎?
張綾腦中只想到一件事。「我要去日本找他,我有護照也有簽證,我現在就要去。」
在這世界上,她是唯一知道他怕黑的人,她要帶手電筒跟牛奶糖去找他,給他光明給他力量,她拒絕相信他已離開,就算追到鬼門關,她也要去找他。
「小綾……」李逸翔鼻頭一陣酸澀,幾分鐘前他們還在聊奇鴻的事,誰知世事變化如此巨大?
溫碧玉心中已有結論,直接對張綾說:「你先回去準備一下,我請秘書立刻訂票,司機會送你去機場。」
「謝謝阿姨!」
溫碧玉的表情並無變化,嗓音卻透露了激動。「不管是生是死,把他……帶回家來……」
「我會的,我一定會!」張綾幾乎哽咽,因為碧玉阿姨是如此信任她,毫無猶豫把這責任交代給她。
「如果他還活著,回來的時候你們搭同一班飛機。」
「咦?可是……」她記得碧玉阿姨的顧慮,不願讓最重要的兩人一起搭機。
「我改變想法了,寧可生死與共,不願一人獨活。」溫碧玉握住丈夫的手,嘴唇微微顫抖。「我無法想像,讓你或是我孤單的離開,要走我們一起走,至少可以牽手說再見。我相信奇鴻和小綾也一樣,注定相守的兩個人,是不該被分開的。」
「小玉兒……」李逸翔抱住妻子,她極少如此清楚表達愛意,而他完全明白,若這是因為兒子帶來的領悟,那代價太昂貴也太殘忍了。
丁毓秋和陳書源也握起彼此的手,不需言語說明,此時唯有在心中禱告。
落地窗外,孩子們在庭院中玩捉迷藏,不知屋內大人的心緒起伏,陽光仍溫暖明亮,天空蔚藍得近乎透明,但在張綾眼中,她只看得到黑白兩色,再也沒有七彩繽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