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抖得厲害,站都站不穩,她扶著牆壁,死亡念頭閃過腦間。
她害怕,病更重了嗎?是不是她快死掉?是不是明日她再睜不開雙眼,再看不見他,兩人從此分離?
不要,她不能不看見他,不能死掉,不能不和他一生一世,她不要成為冰冷屍體,不要埋進黑暗土地裡……
天吶天吶,她快死了,怎麼辦?她再見不著他,從此孤零無依,她慌呀、怕呀……
她嚴重驚嚇,她成了無頭蒼蠅,虛虛晃晃的腳步、恍恍惚惚的神志,無法顧慮太多,她直覺想找煜宸求救。
於是,她又奔到他寢間,沒有多想、沒有招呼,直接推開門,門內,歡情正熱烈,她的出現,及時阻止一切。
是尷尬,涴茹羞紅臉,背過身披夾服。
采青傻傻的不知如何面對,那幕真實撕碎她的心,急速喘息,心臟劇烈跳動,血腥味又湧進喉間。
不對,她看錯了,她沒看見歡情,沒看見男女情慾,她看見的是幻覺。
她忘記自己來這裡做什麼,忘記自己的害怕恐懼,只是圓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地板。
「很好,妳來了,讓我把話說清楚。」煜宸低醇的嗓音傳起。
何必說?夠清楚了個是?連白天都恩愛親密,那已經不是普通夫妻關係,他們的愛情在最短時間內,成長茁壯,鬱鬱菁菁。
說什麼涴茹擁有名分地位,而她擁有他的愛情?那不過是她的虛想、空望,是她沒弄懂狀況,是她搞不清自己的定位;心酸不對、心澀不對,連失魂落魄都是重大錯誤、
「涴茹是我此生的妻子,我會和她相知相守,白首到老,絕不離棄。如果妳始終無法放下心中情結,沒辦法和她和平相處,那麼很抱歉,我不想替自己的婚姻製造問題。」他把話說重。
什麼意思?什麼叫作不替婚姻製造問題?她搖頭,不懂,真的不懂,如果她的存在是製造問題,為什麼他要用一句承諾留住她的心?他可以揮揮手,假裝他們之間從沒有過什麼啊!
「不懂嗎?」他問。
她搖頭,是不懂!她以為問題在於涴茹姊姊,在於她捍守婚姻的企圖心,比所有人想像中強烈。沒想到,到頭來,在他心中,她才是問題製造中心。
「我不好女色,婚姻對我而言,傳宗接代的實質意義勝過一切。」他說,
「那麼……愛情對你的意義呢?」她走近,輕聲問。
「可有可無的東西。」
他違心,愛情帶給他快樂喜悅,讓他覺得人生充滿生機,但眼前,他急著「教育」采青,急著要她看清現況,顧不得她的心情。
點點頭,采青清亮的雙眸一下子失去生氣。
瞭解了,在他心目中,愛情可有可無,小魚兒可有可無,這種可有可無的人,該乖乖躲進牆角,不該製造分裂。
涴茹姊姊的存在充滿實質意義,而她充其量只是虛無角色,多了礙眼,少了不察覺。
「真的瞭解?如果妳不改變自己,我不會迎妳進門,讓涴茹受盡委屈。」
原來呵,他不在意她的委屈,只在意涴茹姊姊的委屈;原來呵,錯在她的不肯改變,而非涴茹姊姊的處處挑釁。
「我該怎麼改變?變得不再愛你嗎?」她自問。
「妳愛人的方式就是讓我痛苦。讓涴茹痛苦,鬧得全家雞犬不寧!」他厲聲相詢。
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她怎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本事?淒迷一笑,苫澀,含在口中的膽裂開,膽汁流淌,苦不堪言。
「我的愛讓你好辛苦,所以你不想要了,對不?」輕拉他的夾袖,想再次證實。
他沒將她甩開,卻也沒正面看她。
她等他回答,他卻半響不說話。
鬆開手,采青退後兩步,他說得夠明白,假使她符合不來涴茹姊姊的要求,那麼就別再在他面前說情論愛。
還有話說?不行了吧!采青低言:「好的,我改。」
轉身,她走出他們的房間,走離他們的視線,心放在地上踩,一步步,碎裂。
他的冷情、他說不替婚姻製造問題、他說愛情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他再也、再也……再也不希罕她的愛情……
看見沒?他們的親密,那是讓人臉紅心跳的接觸啊!但,有什麼不可以?
他們是夫妻,他們名正言順甜蜜,至於她,局外人,局外愛情,他不想要。
腳踩進屋裡,忙不迭地,又是一連串的咳嗽,她嘔出一攤又一攤鮮血,紅了衣襟,紅了她蒼白的臉……
死亡似乎變得不再令人恐懼,心痛彷彿能接受,她開始改變了是吧?變成一個符合大家需要的人……
踉蹌起身,走到銅鏡前,她自問:「他不再需要妳的等待了,有涴茹姊姊,他心滿意足,不願意再替自己增添一名麻煩人物,妳還堅持愛他嗎?知不知道,妳的愛對他而言是累贅……」
半響,釆青歎氣,她是沒出息女人,就算他不要她的情,她的愛仍然不肯停息。
「楊采青,妳真沒用。」她自嘲。
緩緩拉開抽屜,她拿出自己的花布巾,收拾衣物、收拾心,既然愛情收拾不起,只好選擇遠離。
沒錯,她要離開不願留,不要留在這裡和他反目成仇,不要一天一分消耗他對自己的美好感受,更不要一朝回首,發現他們的愛情殘破難收。
分離是好事啊!分了身、近了心,至少他們之間還留有回憶,在山谷下、在他守護自己的十餘日裡。
她堅持愛他生生世世,儘管他不領情,她願意在遙遠的地方,等待他不可能的心,等待他垂垂老矣,想起她時,有微笑沒有痛楚。
衣服一件件、心事一樁樁,她收拾好衣物,卻累得直不起腰,每陣喘咳,便咳出幾口鮮血。
不怕了,真好,人是經驗動物,透過次次學習,她學會吐血沒什麼大不了。
扶著牆壁,她喘氣,緩緩坐落床邊。
歇歇吧,明天再走,她對自己這麼說。
此時,采青沒想過,這一躺,她再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