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從雲忽然笑了。「聽起來好像有理,不過,我若沒記錯的話,妳認識我時,可是說自己為了歷練,奉師命下山的。」
卓葶心口一涼,也不管蒲從雲是否相信,繼續扯謊。「我一個女孩子,隨便跟人說自己是土司夫人好奇怪,說個謊也不足為奇吧?」
「說得不錯,如果我是下任土司夫人,也不敢胡亂說話。嗯,對了,那時候妳孤身一人,還沒遇上朝廷隊伍囉?」
「朝廷隊伍?」卓葶被他問得心跳加快,腦子裡一片空白。
將她彆扭的臉色看在眼裡,蒲從雲不動聲色地笑問:「我記得妳上次可是跟我說,自己在逃跑啊。」
「等等……逃跑?」
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卓葶惶惶不安地想,那天她真不該一時衝動,馬上把實情講出來。
「跑什麼?是我們苗疆有猛獸,還是有惡鬼在追妳?」他調侃地說。
卓葶臉色發白,整個人早就僵在那裡。
其實既沒有猛獸,也沒有惡鬼,有的只是……啊,對了。
「瘧疾!」她大叫,像撿了根救命稻草。
瘧疾?
蒲從雲抬眼看她,表情若有所思。
「我和朝廷隊伍會合了沒幾天,就誤入黑水地區,那兒正在鬧瘧疾,有好幾個人染上,我一怕,就乘著特使不注意逃跑了!」
卓葶一口氣說完,想了想,還不忘為自己加個完美的註解。「那份朝廷冊封的名冊,肯定也是在那個時候遺失的!」
勉強說得通。蒲從雲瞇起眼,看著她紅艷異常的臉蛋,總覺得她的表情未免太興奮了。
「這就是妳遇見我之前的全部經過?」他問。
「全部?是啊、是啊!」
她一口氣將糕點吞下,又灌了口茶水入肚,然後拍拍手,開心地想向蒲從雲告別。
「好了,蒲公子,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
「妳就那麼急著走?」看著她,他百味雜陳。
卓葶這時心情難得的好,也不管蒲從雲是否同意,轉身就打開房門。
見她要走,蒲從雲忽然起身,擋在門前。
「怎麼,你想反悔?」卓葶立刻瞪圓了眼睛。「做人不可以沒信用!」
「要回去我送妳,否則免談。」
「那……好吧……」
見他語氣強硬,卓葶雖滿心不願,但也沒辦法地點點頭,剛想走,忽然又想起什麼,扭頭問道:「跟我們一起來的那幾個隨從呢?有他們在就行,不麻煩你送我回去了。」
「他們若不是東倒西歪、自身難保,用得著我自告奮勇嗎?」蒲從雲沒好氣地說。
無奈之下,她只能看著蒲從雲探身取下屋簷外掛著的一盞燈籠提在手裡,然後跟著他穿過長廊,朝前門走去。
唉,怎麼會這樣,自己前世肯定得罪過他,才會落到現在這種尷尬地步。
因為想著心事,她低頭往前走,一句話也沒說。
突然,有人出其不意抓住她的胳膊,嚇得她渾身一顫,差點叫出聲。
「路在左邊,妳別往牆上撞!」這是蒲從雲的聲音。
瞪著一步開外的高牆,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不是蠢人,為什麼老在他面前出糗?
「妳在看什麼?牆上有寶嗎?」見她眼也不眨地望著大片磚塊發呆,蒲從雲實在有夠氣結。
「沒、沒有……我只是不習慣苗寨裡彎來繞去的風格,尤其是晚上看不清楚的情況下。」
「一輩子的時間不短,妳可以慢慢熟悉。」
「我才……」她話才出口,驀地想起此時形勢比人強的事實,又將「不用」兩個字吞下。
夜風襲來,雨絲瞬間飄落,空氣中漲滿潮濕的氣息。
糟糕,又要下雨了!
蒲從雲二話不說拉著她往前跑。
卓葶不太跟得上他的步伐,本來就跑得踉蹌,腳下又不知被什麼絆了下,眼看就要跌倒,多虧身邊人眼明手快,及時扶住她,可右腳上穿的鞋卻不翼而飛了。
「怎麼了?」見她神色古怪地低頭張望,蒲從雲問。
「鞋,我的鞋!剛才還踩在泥地上,現在不知掉哪兒去了……」她吃力地透過漸大的雨簾在地上搜尋。
頃刻間,兩人身上都淋了不少雨,蒲從雲索性將手裡將滅的燈籠丟掉。「烏漆抹黑的,別找了,我背妳。」見她遲疑,他猛一瞪眼。「就算找到了也都是泥漿,妳能穿嗎?」
「萬一……大街上……被人看見……」
「現在風大雨大,誰會看見?上來!」他語氣硬梆梆的,卓葶不敢反駁,只能乖乖爬上他的背。
淒風夜雨,幾乎模糊了周圍的景色,蒲從雲背著她在雨中前行,步伐卻不見緩慢。
卓葶忽冷忽熱,如此近距離的男人氣息她從未接觸過,週遭的風雨聲變得好遠好遠,她整個人有些虛軟地趴在他背上,直到前方出現一座小樓,高挑的風燈在夜雨中搖曳不定,屋內或男或女幾名圍在桌前說笑的年輕僕從,不時側著腦袋朝外張望一眼。
「啊--快放我下來!」卓葶立刻揪緊蒲從雲的衣領,緊張地說。
「怕被丫鬟看見?」
她遲疑了下,點頭。
「妳這樣子是夠狼狽的,我不如直接送妳進屋,他們誰也不知道。」蒲從雲說著,轉到一旁的另一條路上。
「這裡?」卓葶驚奇地問:「難道要翻牆?」
「妳眼睛朝上看,這是什麼地方?」
「啊,我的廂房……」她仰高頭,忽地瞪大眼。「咦,這個裝飾鮮花的架子,被雨水一打,怎麼就像通到我房裡的梯子?」
他放下她。「這本來就是我們苗家女子會情郎的梯子,家家戶戶都有。」
不會吧?!卓葶尷尬地傻笑。
「發什麼呆,快上去吧。」他催促,讓她踩著自己的肩膀上。
站在兩樓高的露台上,卓葶探出腦袋,看著他肩上被自己踩出的一個個髒泥腳印,心忽然有些發燙。
「你也上來吧,換身乾淨衣服,拿把傘再回去。」她的聲音隨著起伏的情緒顫動。
「不了,有妳這句話就夠了。」
風雨中,他身上汗水混著雨水已經濕透,但他視若無睹,揮揮手,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