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厲害,會賺錢,一天到晚想把我們壓得死死,別忘記,你手下那些東西每一份每一樣都刻著'長孫'兩個字。"繼善的罵人功夫經多年修練已臻爐火純青。
"問題是這此東西交到你手下,不到一年,'長孫'兩個字就要換上新名字,你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二斜著眼,她擺明看不起他。
寒著臉,繼禎插進話,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緩慢,滿眼嚴肅:"你以為長孫家除了你,再沒人可用。"
咬唇,橙兒知道自己話說得過分,但眼前情勢讓她不能不硬起頭皮,接出下一句。"有人嗎?我的確是看不到。"
"這就是原因了,開口閉口體書,你從未在意過我們的婚姻,對你而言,婚姻只是你獲得長孫事業的附加物。"
"我……"說出口的話來不及挽回,她沒這個意思啊!繼禎冷漠的表情阻下她滿腹解釋,她無言以對。
"你從來沒做過一餐能人口的飯菜給丈夫裹腹,沒為丈夫縫衫製衣,是不是我們的婚姻不值得你努力、請問,身為女人的本分你做過幾分?依我看,莫愁她樣樣比你好,她溫馴善良、體貼和善,她會彈琴作畫,女紅廚藝樣樣精透。如果能選擇,所有的男人都願意妻子是她不是你。"斂起憤慨,他冷靜把話說齊全,轉身和弟弟離開。
橙兒目送他們的背影,淚水悄悄滑落……他的話成利刃,戳得她鮮血淋漓。
他說可以選擇的話,所有男人都願意妻子是莫愁,不是她。
換言之,他後悔那場沖喜婚姻,後悔容忍她多年?沒錯,那時候他無從選擇只能將就,現在有了新人選……他不願遷就,人心向來貪婪,不將就次等是人之本性,難怪在畫舫上,他會問她"不怕麻煩"?原來,他有了預知,知道他們的愛情經不起考驗。
愛情,說穿了是笑話、是謊言,她守他多年,不過守出一場空。幾百聲愛、幾千個情,都是過眼雲煙,歡愉過去,剩下的只有嫌棄。
他說她算不得女人,女紅詩畫、琴藝廚藝樣樣差,原來男人對女人的要求是這個,難嗎?不!對她來講一點都不困難,曾經,她是神童呢!
她不做次等女人,他可以不要她、可以嫌她性格不好,但不能因為她是"次等"諷刺她,她會做到樣樣精通。
咬住下唇,用背擦去淚水。她--孟予橙是不會哭的女人!
第八章
橙兒變得非常忙碌。
天未大亮,她就俯案臨筆帖、畫山水、描美人,她的書畫在師傅的讚歎聲中日日精進。
她隨身一本詩集,只要不翻賬目、不管事,就口裡唸唸有聲背詩誦詞。
她幾乎不吃飯了,時間一到,十指在琴弦中撩撥,沒多久,也能有模有樣彈出幾首像樣曲子。
夜裡,她學針鑿、學裁縫,她在廚房裡,從最簡單的蛋炒飯開始做起,然後炒菜、煮湯、燉藥膳、做點心,她樣樣都要學全。
每天,她睡不足一個時辰,若不是餓得受不了,就懶得吃東西,她把全酊精神和毅力拿來做"好女人"。
很累、很辛苦,但她得強撐著,不讓繼禎有借口休棄自己。
她的行為繼禎樣樣看在眼裡,有心疼、有不捨,細緻粉霜掩不去她眼下暗沉,綾羅綢緞撐不出她一副豐腴身子,傲氣讓楹兒吃盡苦頭,繼禎幾次想對她妥協,卻又想起那天的一番交談。
她是看不起自己的吧--一個只會讀書不事生產的男人,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的橙兒眼中是什ど?恐怕比地痞流氓強不過幾分。
很多時候他要求她像女人,卻又要她做盡男人該做的工作;他放任自己不去碰觸身為長子該負的責任,成日沉浸在書香世界,睜一眼、閉一眼,騙自己,橙兒喜歡這份工作,不當它是辛苦。
認真算算,他有什ど資格去批判她?該檢討、該改變的是他不是橙兒。是應該改變了,他不能自私地憑直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能推開責任假裝一切完好。
反覆思索,他的生命在新的轉折點上徘徊。
這一日,是長孫夫人的壽誕,她發願,將慶宴的銀子省下,捐給寺廟,乞求繼禎和橙兒能給長孫家生下新一代。
於是,今年的壽誕由橙兒和莫愁下廚,做出滿桌子好菜,全家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慶賀一番。
橙兒從早上起就覺得頭昏昏沉沉,在商號裡,幾次把賬目看錯,她喝溫水,罩披風,告訴自己,她的身體強壯得很,晚上發發汗,明天就會好起來。
下午,她進廚房做菜,頭重得更厲害,勉強湊出幾道菜上桌,笑容擠得好辛苦。
舉杯,人人都有祝福的話兒,只有她的一聲壽比南山好為難。
長孫老爺和夫人,看出媳婦的怪異,忍不住問:"橙兒,你怎ど樣,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她扯扯嘴角,拉出一個醜陋笑容,喉嚨灼熱,吞口溫酒,痛得加倍嚴重。
"莫愁,你也一起坐下來吃飯。"長孫夫人出聲招呼。
"謝謝夫人。"莫愁恭謹坐下,偷眼望橙兒,在橙兒視線追上來之前轉開。
"前陣子聽說你在咳嗽,現在好些了嗎?"長孫夫人慈藹問道。
"都好了,謝謝夫人關心。"莫愁挾起一筷子東坡肉,達到夫人碟子中。
聽到咳嗽二字,橙兒忍不住跟著輕咳兩聲,這一咳喉嚨痛得更厲害。
"東施效顰。"
繼台涼涼說過,企圖惹橙兒出聲,好將沉默打破,以往餐桌上最多話的人是橙兒,今晚,她不講話整個氣氛全走樣。
橙兒累得沒力氣回話,手抖得筷子拿不穩,要是能不顧一切昏過去,對她來講才是仁慈。
低頭,她默然。
"莫愁的菜做得真好,是誰教你的。"長孫夫人轉過話。
"回夫人,莫愁喜歡在廚房裡炒炒弄弄,有很多道菜都是二少爺教給我。"
"你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女孩,要是你也來當我的媳婦,不知道該有多好。"說著,她轉眼看繼善,滿面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