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安下心來。「是,大人。」她心安並不是因為大人用了她,而是有十天的期限,她能趁此觀察他,萬一大人德行操守不好,她還能離開。
「妳本來不打算這麼快就拿出信的吧?」翟炯儀探問,方纔她還打算離開,而且知道他是縣令到現在,中間有不少機會能提這事,可她什麼也沒說。
「是。」
「為什麼?」
「我想觀察大人幾天後再決定是否--」
「大人,您回來了。」
一名男子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語,雀兒側身瞧見一名斯文的男子走進來,穿著一襲青袍,唇紅齒白,眼尾略往上吊。
梅岸臨踏進門檻,在瞧見陌生女子時愣了下;女子見到他時,低垂頸項,避開他的目光,梅岸臨立即收回視線往翟炯儀走去。
「大人一夜未歸,學生甚是擔心,正打算差人去找……大人臉色很差--」
「我知道,告訴我的人可不少。」翟炯儀自我解嘲地說了句,見梅岸臨目光往雀兒身上瞟去,他立刻道:「你們先認識也好,雀兒姑娘,這位是我的幕友,梅岸臨。」
雀兒朝他福了福身子。「見過梅公子。」
梅岸臨立刻回禮,聽見翟炯儀說道:「她是我新聘請的幕賓。」
梅岸臨吃了一驚,幕賓?縣令大人請個女子當幕賓,這……
翟炯儀沒遺漏他驚訝的表情,不過也沒多說明什麼,只是道:「我想我需要躺一下,岸臨,麻煩你了。」他覺得神智愈來愈不清楚。
「是。」梅岸臨立刻上前將大人扶起。
「雀兒姑娘,我們晚點再談吧!至於妳的歇腳處--」
「大人不用為此勞神,還是先歇著吧!雀兒自會安置妥當。」
翟炯儀搖搖頭,腦子立刻發昏,他皺下眉頭說道:「沒什麼勞不勞神的,反正後面宅子大得很,妳若不嫌棄,就暫時先住下吧!」
「多謝大人好意,可……」
「妳不用顧忌,除我之外,我的義妹也住在宅內,那兒有間偏屋很安靜。」翟炯儀說道。
桑雀兒猶豫了下,但隨即頷首道:「多謝大人美意,那雀兒就恭敬不如從命。」
翟炯儀點個頭,示意梅岸臨扶他出去,雀兒跟在兩人後頭出了大堂。離開前,她以目光巡視了公案上的文房四寶、氣拍(驚堂木)及火籤,而後移至牆邊貼著的政事文件和杖棍,最終落在堂上的四個大字:公正嚴明。
她不自覺地輕歎口氣,耳邊彷彿聽見堂上大人的審問聲與皂吏擊杖的吆喝聲,空蕩的堂上異常寂靜,清風隱隱流動,在她腳邊盤旋,涼意沿著她的腳踝上升,她打了個寒顫,悠悠的喟歎一聲,朝堂上彎腰行禮後,這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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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吃藥了。」
翟炯儀睜開眼,腦袋有片刻的渾沌,他轉過頭發現義妹舒綾坐在床邊,思緒這才逐漸清晰起來。他受了風寒,還發了燒,一想到此,忽然意識到皮膚上覆著一層薄汗,發過汗後,頭好像不那麼重了。
「吃藥了。」舒綾微笑地又說了次。
她的聲音有點遠,夾雜在嗡嗡聲之中,他動了下頭部,將耳鳴聲甩開,撐起手肘才要起身,舒綾已急忙攙扶起他。
「我不礙事。」他坐起身,發現夕陽的餘暉自窗口射入,室內染著一片橘紅。
「怎麼會不礙事,你還發著燒呢!」舒綾拿起湯碗吹了吹。「來。」她將湯匙移向他嘴邊。
翟炯儀微微一笑。「我自己來吧!」
舒綾瞅著他帶笑的臉,眉心擰下,伸出去的湯匙只得尷尬地又移回碗內,不發一語地將湯碗遞給他。
翟炯儀吹了吹湯藥後,就碗喝了一口,苦澀的藥味讓他皺下眉頭。
「大哥還是這麼見外。」舒綾垂下眼。
翟炯儀故作不解。「怎麼?」
舒綾正欲開口,忽聽得一童稚的笑聲響起。「哈哈……」
她望向窗外,院子裡明基抱著樂樂轉圈,惹得樂樂笑個不停。
「明基,別轉得太急,小心些。」
清脆的女音夾在樂樂的笑聲中,窗子擋著舒綾的視線,她沒瞧見人,只看見藍裙忽隱忽現的出現在角落。
當樂樂被拋起時,舒綾驚呼一聲,自椅上站起,急急走出房外。
翟炯儀放下湯碗,起身披了件外袍,聽見義妹的聲音傳來:「別這樣玩,會傷著。」
「明基,快放下樂樂。」
雀兒清亮的聲音傳進屋內,翟炯儀繫上袍帶,走到屋外,天藍的顏色首先映入眼簾,雀兒似乎特別喜歡蔚藍,這三天她的衣裳都是深深淺淺的藍在替換。
起初他以為雀兒與明基是姊弟,後來才發現原來是夫妻,他記得岸臨知道後,還咕噥了句:「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娘。」樂樂朝著舒綾甜甜的喊了聲。
舒綾將女兒自明基懷中抱回。
「別這樣調皮,傷著怎麼辦?」她順手擦去樂樂額上的汗水。女兒今年三歲,正是活潑好動、什麼都不怕的時候,一不留神就有受傷的可能,前兩天她才差點栽進井裡,著實把她嚇出一身冷汗。
「不會的,我接著她。」明基咧著大大的笑。「我好會接東西的,是不是,雀兒?」
「樂樂不是東西,她是人。」舒綾依舊鎖著眉心,牙齒輕咬著紅艷的下唇。
「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雀兒賠罪道。「明基不是有意的。」
「我沒怪罪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小心些--」
「舅舅!」樂樂大喊一聲,打斷母親的話語。
舒綾轉身。「大哥,怎麼起來了,你不能出來吹風。」
見她要走近,翟炯儀搖首道:「別過來,萬一傳給樂樂就不好了。」
「大人,你已經好了?」明基跑到他面前。
「好多了。」翟炯儀和善地微笑,他生病的這三天,明基常拿糖給他,說是喝了苦藥一定要吃糖。
雀兒在翟炯儀往她這方向瞧來時,欠身行禮。
「毋需多禮。」他緊接著問道:「今天可有人遞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