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可以看到那棟白色的歐式建築了。在綠樹的掩映中,它顯得分外高貴典雅。
擦擦額頭的汗珠,她繼續向山上走,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呼吸著山間清新的空氣。彎過山路,前面駛來一輛白色的奔馳。樹影和陽光投影在車身,白色雅致而不張揚。車速並不是很快,平緩地開過來。
白色寶馬行駛過小米身邊。
一縷音樂自車內飄出,音樂美妙低柔,隨風飄進她的耳中。
她赫然驚怔——
那首曲子……
是翌從初中起就非常喜歡的恩雅的歌,每當做功課或是睡覺前,他都喜歡放來聽。
白色寶馬緩緩自她身邊擦身而過。
她驚怔地扭頭看去——
車窗內,恍惚有熟悉的身影,含笑柔和的唇角,清爽的頭髮,挺秀的鼻樑,優雅但是謙遜的五官線條……
灼熱的陽光象烈烈火球般照射!
喧囂的蟬拚命地尖叫,「知了——」「知了——」,迎面的風酷熱得令人眩暈窒息,她眼前一陣漆黑又一陣暗紅,腦袋裡像是陡然間炸開了,耳膜轟轟作響!
白色寶馬駛過。
白色寶馬從渾身僵硬的小米身邊駛過。
待她拚命克制住暈厥的衝動,想要重新再看清楚那車裡的人究竟是誰時——
山路盡頭只剩下一點白色的影子。
風,吹過樹梢,天地間靜得只剩下她細弱紊亂的呼吸和全身血液狂亂的奔騰。
她想要去追。
可是,她僵硬得正如一隻散了線的木偶。
她想要喚出那個名字。
可是,聲音窒息在她的喉嚨裡「卡卡」地響彷彿下一秒鐘就可以咳出血來。
白色寶馬徹底消失不見了。
她閉上眼睛,雙腿虛軟,突然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了,她跌坐到地上,把腦袋埋在膝間。
寂靜的山路上。
空蕩蕩沒有人影,樹葉輕輕搖晃,蟬不知疲倦地聲嘶力竭地叫著,陽光刺眼而眩暈。
小米的肩膀微微抽動。
在山間,她小小的身影就像迷路的孩子。
暮色漸起。
山路漸漸染上暈紅。
路上的車輛多了起來,而她依然孤獨地在路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每輛從她身邊經過的車都會按下喇叭,而她似乎都沒有聽到,在她的世界裡似乎再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
太陽幾乎完全落山的那一刻。
一個聲音在她身前惱怒地響起——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第七章
寂靜的山路,路旁鬱鬱綠綠的樹木,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下午的熱氣彷彿消散了些。夕陽的紅暈籠罩大地,尹堂曜站在霞光裡,亞麻色的短髮倔強地立著,卻奇異地被晚霞映得有溫柔的光澤。
「你來幹什麼?!」
他的聲音凶巴巴,眼底湧滿怒火。
小米呆呆坐在地上,她從膝間慢慢抬起頭,面孔晶瑩,烏溜溜的眼珠裡好像有霧氣,她靜靜瞅著他,眼珠轉也不轉,有些失神,有些空洞,彷彿沒有聽懂他說的話。
「我問你來幹什麼?!」
尹堂曜對她低吼,氣惱得握緊雙拳。說過了不想見她,她又偏偏跑過來;從臥室窗戶看到她行走在山路的身影,原本打算不給她開門,就算她等在門外再長的時間也不給她開門;可是,她卻忽然不走了,失魂般跌坐在路邊,抱住膝蓋埋著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他還是準備不理她的,然而,她竟然在路邊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她在玩什麼花樣?!
尹堂曜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瞪住她:
「喂!說話啊!」
被他握著肩膀搖晃,小米漸漸好像睡醒了一般,她搖搖頭,努力讓自己從剛才的幻覺中清醒。那是不可能的,是她的錯覺,以前她也常常看錯,拚命去追去喊,卻絕望地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場場可笑的錯覺!
而站在她面前的尹堂曜……
雖然有點凶,有點孩子氣,有點笨手笨腳,有點愛欺負她,可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的溫度,可以感覺到他眼底深處羞澀笨拙的關心,也彷彿可以聽到他的心跳。
樹葉在傍晚的風中沙沙輕響。
又是錯覺嗎?她彷彿真的可以聽到那心跳聲,比晚霞中的微風還要溫柔的心跳……
「……你生病了嗎?」吸一口氣,她的眼睛不再失神,關切地凝視著他。
「沒有。」
「好些了嗎?是感冒?發燒?拉肚子?還是胃不舒服?」
「我沒有病!你聽不懂嗎!」
她似乎真的聽不懂,踮起腳尖,伸出右手用手背輕輕貼在他的額頭。她的手好涼,就像一片初冬的雪花,雪花飄進尹堂曜體內,涼涼的,令他的心瓣一顫。
「嗯,好像沒有發燒。」小米笑了,笑容很輕,也輕得像一片雪花,「對不起啊,你總說自己沒病,所以我不大相信了。」
尹堂曜繃緊面容:「我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不過,你好像瘦了一點,臉色也蒼白了一點,」她仔細打量他,疑惑地說,「會不會是其他地方不舒服呢?」
「米——愛——!」
「會不會是……心臟……」她驚疑地睜大眼睛,為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而驚恐,「是心臟不舒服嗎?!」
「你是不是永遠聽不懂我說的話!」尹堂曜惱怒地對著她喊,「我說我沒有病!我說我不要再聽到你的聲音、不要再見到你!你全都聽不懂是不是?!你是白癡嗎?!」
小米怔怔望住他。
晚霞滿天,山路上儘是燦爛的霞光,路邊的樹木在傍晚的風中輕聲沙響,樹葉在溫柔的暈紅裡像是要醉得睡去了。
良久,站在他面前,她點頭說:
「嗯,我聽不懂。」
回答的真是簡潔乾脆,尹堂曜瞪著她,不知應該是好氣還是好笑,就好像一隻被氣吹得要爆炸的氣球突然被莫名其妙的針紮了一下。
她苦笑著對他說:「因為我不準備按照你的話去做,所以,就索性全都聽不懂好了。」
「你!」
「想要跟你說話,想要再見到你,想要留在你的身邊,想要看到你笑看到你開心,所以,你的那些話我就統統全都聽不懂好了。」黑白分明的目光就像清澈流淌的泉水,她唇邊的微笑有些顫抖,然而直直凝視著他,眼睛一瞬不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