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穎貝勒說完離開了,剩下一臉陰晦的聿亙仍留在原地。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情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寄前生。人到情多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寂寥廓落的深夜,楚畹獨守一盞殘燭,托腮沉思。
心中愁緒萬縷,她不禁想起當朝風流文士納蘭性德的悼亡詞——攤破浣溪紗,情不自禁地輕吟著,一行清淚也隨著流下來。
最近她的心思似乎越來越敏感了,偶爾想起一些離別詩、悼亡詞,明明事不關己,她也總會淚下如雨。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來到北京之後,她發覺她整個人變了許多,而且都是不太好的改變,譬如:愛哭、多愁善感、自卑……所幸她就快離開了,只是,離開這裡之後;她還能回到以前的自己嗎?她不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失落的心……再也回不來了!
「深夜不限、對燭垂淚,你在想誰?」聿亙冷如朔風的話語頓時切斷她的思緒。
楚畹見到他進房,連忙拭乾淚水,起身迎接他。
「我沒有想誰。」就算有,也是在想他!但,她是不可能會讓他知道的——
一個以折磨她為樂的人,她怎麼讓他知道除了肉體之外,她連心也賠給他了呢?
實在不願再自取其辱了……
「是嗎?」他伸出手指抬起她小巧削瘦的下巴,冷眼邪笑,疾利精銳的目光似想看透她的內心。「不是在想你的情人?」
「嗯?」楚畹不解地回望他。他今夜異常的舉動令她困惑。
她單純坦率的美眸很快地平息聿亙心中的狐疑,但卻怎麼也澆滅不了他折磨她的慾望邪火。
「裝糊塗?」聿亙惡意地掐緊她纖小的下巴,臉上的笑意更顯深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毫不保留的力道捏得她好生疼痛,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呵呵。」聿亙涼涼地笑了幾聲,放開對她的鉗制,轉身優雅的坐上一旁的華麗大椅。「我那個『相貌都雅、又具文士風流』的十一弟,的確很令人欽慕吧?」他狀似無心地開口,悅耳的嗓音雲淡風輕。
「你都聽到了?」
「豈只聽到,我還看得很清楚。如何?偷情的滋味不錯吧?」他的笑容很溫柔,但眼神卻像看到賊一樣。
「你……你應該知道我和十一貝勒之間沒什麼。」她甚至連那個人姓啥名誰都不清楚!
「喔!?我只知道聿穎對你很有意思,甚至想把你從我這裡包走。」
楚畹搖搖頭,「你誤會了,十一貝勒只是想和我做朋友而已……」
「還沒上床,當然只是朋友。」他冷冷哼道。
他的話讓楚穎倏然變了臉色,但不是因為錯愕,而是因為憤怒——
他欺人太甚的惡言激起楚畹罕見的怒意!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盡量壓低自己的怒火,但臉上的慍色卻隱然可見。
太好了,他成功的激起她的怒氣了!原來她真的還是有脾氣的,他還以為她一個人只會哭呢!
這個新發現令聿亙更以逗弄她為樂——
「怎麼,說中你的遺憾,不高興了?」
楚畹氣得雙手緊捏成拳,人微微發顫。「你、你……算了,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她索性背過身去,不想面對他可恨的笑臉。
「這種見不得人的姦情,你當然不知道怎麼跟我說。要不要考慮叫聿穎來和我溝通?男人之間可能比較好說話。」他煞有其事地建議。
楚畹惱怒地轉頭瞪他,一張氣憤的小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
這一刻,她氣得簡直想死!
聿亙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越顯嬌俏的怒顏,突然護現原來女人生起氣來,也可以這麼美麗迷人!
瞪了他半晌,楚畹知道自己根本就莫奈他何,整個人漸漸地洩了氣,只差沒癱在地上。
「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你明白,十一貝勒對我並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她全身乏力,但還是很想跟他解釋清楚。「十一貝勒不是那種人……」
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但她一定要解開他對她的誤會——
她就快離開了,實在不願意留下一個不清不白的印象給他。
「不明白的人是你!」聿亙頓時沉下臉色,一反方才戲謔的神情——
她居然替聿穎說話,可惡至極!
「什麼?」
「你還不清楚嗎?聿穎他喜歡你。」
「呃?」楚畹愣住了。「不可能的……」她喃喃地重複這一句。
「是他親口告訴我;他還說他想娶你。」
這次的打擊更嚴重——她整個人都呆掉了。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她不相信!十一貝勒明明說他只想結識她,沒有其他意思的……
「怎樣?你很高興吧?有機會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了。」聿亙嘲謔的神情又回到臉上,只是一雙直盯著她的眼眸卻冷冽異常。
「不過,你也沒必要太高興,」不待她有所回答,聿亙又尖刻地折辱道。「憑你,是配不上他的。所以你不用妄想離開這裡之後,就可以高高地飛上枝頭。」
尚未自錯愕中恢復,她就讓聿亙刻薄的言語硬生生地拉回現實。
「我沒有妄想什麼。」她很快地否認。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化解聿亙那簡直莫名其妙的誤會;至於十一貝勒是否真的喜歡她,她已無力理睬。「我從來不曾想過要變什麼鳳凰,就算十一貝勒真的想娶我,那只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是嗎?」聿亙撇撇唇角笑著,臉上詭奇的神色令人無法捉摸他此刻的心情。
他將手肘靠上花梨小几,斜斜托腮,狀似深思的一雙星眸直盯著她。他迷人的眼波充滿了深邃的魅惑,邪幻如夢。
楚畹不安地嚥了一口唾液。如果是在其他時候讓他以這種眼神看著,她很可能會不由自主地陶醉在他的詭魅中,但此刻,她只感到不安——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她好像被當成賊一樣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