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未落,她已飛也似地往楚畹的房間衝去。
來到楚畹房外,她硬是壓下滿腔的興奮,竭力裝出一副一如往常的表情,方才踏入楚畹的房裡。
「畹兒。」
正坐在炕沿描花樣子的楚畹一見到姐姐進來,立刻起身相迎。「姐姐,有什麼事嗎?」
「畹兒,你後天初三有空閒嗎?」楚江攜著她的小手,一同在桌旁坐下。
「當然有,姐姐想做什麼?」
「喔,是這樣的,姐姐我曾在淨慈寺許下願心,最近是該去還願了,無奈我近來不得閒兒,無法去得,所以想托你初三去替姐姐燒個香兒還願,可好嗎?」
「好啊!」楚畹欣然答應。「我初三日就去。」
「那太好了,到時候我叫小桃兒陪你去。我聽得人家說,現在這初春時候,蘇堤上有開得很好的桃花、杏花,桃紅柳綠好不漂亮,你順道兒去散散心也好。」楚江眉開眼笑地說道。
「這也使得,只是姐姐真的不去嗎?」
「我店中太忙,真的不得閒。」楚江說著,臉上是一片隱藏不住的笑意,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
楚畹此時也發現了她的異狀,不禁狐疑地看著她。「姐姐怎麼了?好似很高興的樣子。」
「哦?我有嗎?」依然笑容滿面。
真的有點奇怪……算了,她也無心去猜測,楚畹如此想道。
「對了,我聽小桃兒說,今日有爹的信來,爹在信中說些什麼?爹和娘二位好嗎?」
「爹娘很好。」何只「好」而已,她想啊,現在他們二個簡直好翻了!「信上沒說什麼,無非是叮囑我要好生照顧你的一些話。」
「喔。」
姐妹倆又聊了一會兒,楚江方才回房去。
以後她們姐妹二人能再這樣聚肩而談的機會,可能也不多了……回房的路上,楚江不禁有些感歎。
初三日清晨,楚畹帶著家婢小桃兒往西湖南邊南屏山山麓上的淨慈寺燒香。身上穿著姐姐特地為她準備的彩繡百蝶穿花杏子紅雲緞襖,及同色繡花綾子裙,整個人顯得比往常有生氣得多。
燒過香之後,時刻尚早,她有意四下走走,一覽西湖馳名天下的山光水色。因是春暖花開時候,西湖遊人多,她便刻意選擇人跡罕至的僻靜處走。
她在一片野杏花林中漫步,這杏樹雖然是野生野長,花擺小而色淡,但錦簇似地漫開了一大片,倒也別有一番媚態。走在其間,繽紛的粉瓣飄落如雨,煞是醉人。
正當她正陶醉在這一片天然美景之時,跟在她身後的小婢突然拉拉她的衣擺。
「怎麼了,小桃兒?」她停下腳步,回頭詢問。
「六小姐,奴婢……奴婢想小解……」
「唉呀,可這附近並沒有人家的房舍,該怎麼辦?」
「不打緊的,奴婢到那邊的樹叢後就可以了。」小桃兒指指不遠處的一片矮樹叢。
「這樣好嗎?」楚畹吃驚地以扇掩口。
「行的,反正這兒又沒有人。六小姐,請您在這裡等候奴婢一下,奴婢馬上來。」小桃兒說著說著就跑掉了。
楚畹依言立在原地,但還是下意識地轉身背對小桃兒的方向。
等候了許久,杏花瓣都落了她一身,仍然不見小桃兒回來;她耐心等候,卻還不免因擔憂而有些心焦。
又過了一會兒,身後總算有腳步聲響起,她這才放心地回過身去。
「小桃兒……」一見到來人,她的嗓子在驚詫中哽斷地回過身去。
不是小桃兒,是……聿亙!那個令她朝思暮想、夜夜驚夢的人……
過人的震驚使她整個人如遭雷極般地怔住,手中扇子不覺落地。
「見到我,你這麼驚訝?」聿亙悠然自若地淡笑著,走近她,優雅地彎身拾起那把繫著丁香色蝴蝶結子纓絡的紫紗團香扇。
「你來西湖……玩賞嗎?真巧……遇到你。」她力持鎮定地打著招呼,以一個極為牽強的笑掩飾心中的驚慌和心虛。
心虛?怪了,她在緊張、心虛些會什麼?她並沒有哪裡虧欠他,不應該怕見到他的。她如此鼓勵自己打起面對他的勇氣,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巧遇,她不能再畏畏倪倪,任他瞧扁她;她一定要表現得沉穩、從容!
聿亙沒有理會她那破爛不堪的客套招呼法,將手中那把精巧雅致的小紗扇遞還給她。
「喔,謝謝你……」她緊張地伸出手去接。
就在她要碰到扇板的那一瞬間,聿亙放開扇子,反手摸住她玉似的小手,紗扇再次落地。
「我是來找你的。」他正容沉穩地說。
來找她!?……楚畹愣了一下,開始費地試圖抽回自己的手。「離開王府的時候,我沒有拿走任何不應該拿的東西……真的。你以前借我的披風,我也還你了,我沒有欠你什麼……」她直覺地拚命解釋,以為他真的是來討債的。
「我知道。」他的表情沉靜異常,一雙深邃的眼眼卻有灼烈的莫名情緒在醞釀。趁著楚畹仍一臉呆愣的時候,他火速將她拉入懷中,緊緊鎖住。「是我欠你太多。」
從前她仍在王府的時候,他不是對她欺凌折辱,就是在她身上巧取豪奪他所想要的一切,他從不曾想過她的感受,而她也總是逆來順來,沒有抱怨過什麼,所以他就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視為理所當然。直到她毅然離開他身邊多他才恍然醒悟,一切並非如他所以為。
她什麼都不說,並不表示她什麼都可以忍受;表面上,雖然她的是個溫婉嫻靜而通達事理,但實際裡,她也不過是個天真稚弱的小姑娘,如何可以若無其事地承受他的無情相對而毫不傷心?
看到她所留下的書信,他心痛地瞭解到長久以來,她是如何地委屈求全——當初她有求於他,他視她為賤娼而百般糟蹋,她傷心,但還是欺騙自己那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後來他不想讓她走,雖然明知道他不會對她付出絲毫情義,她仍然為他留下——自從和她相識之後,他讓她受盡委屈,但她卻從來沒有一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