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的痛苦與感動掠過仲翔眼底,他的雙眼佈滿血絲,瘡啞地道︰
「沒關係……你瞭解就好……我的罪已判下來了嗎?」
彷彿被人狠狠地迎面揍一拳般,子准臉部抽了一下,半天不發二言。
仲翔定定地看著他,「說吧!我能承受的!」
「死刑!依據大唐法律……殺人者死!明日下午行刑!」子准僵硬如蠟像,木然空洞地道。
時間彷彿靜止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聽見仲翔急劇沉重的心跳聲。
「不——」仲翔爆出淒厲絕望的嘶吼,「我沒有殺人!我沒有——」
「聽我說!」子准按住狂亂的他,沉喝道:「我絕不會讓你死!不是因為你是我的親人,而是因我相信你絕對沒有殺人!明天未時,囚車押赴刑場時,我會派人火燒囚車,假裝是憤怒的趙家僕人所為,但是我會以另一死囚來冒充你,到時被燒焦的屍體已難辯識,一切就沒問題了。」
仲翔愕然地望著他,「這……可以嗎?」
「當然可以!」子准沉穩而堅定道:「你是清白的!可恨的是,任我用盡方法也找不到洗刷你罪名的證據,更不能運用皇上的特權免你的罪。但我也絕不能讓你冤死!這招偷天換日是最好的方法,趙家的人要一個『交代』,我就給他們一個『交代』!」
一陣沉默後,仲翔苦澀地問了最重要的問題,「那……我呢?被調包後,我該怎麼辦?」
更多的痛苦與掙扎佔據子准眼眸,他看了仲翔良久,才沉重地開口:
「你不能再待在長安,過了明日,你的身份就是一個已死的人,所以你必須流放邊疆,先躲一陣子。」
「躲一陣子?還是一輩子?」仲翔臉上浮起更絕望的苦笑,「如果真正的兇手永遠捉不到,這輩子我是不是永遠都得改名換姓地躲在邊疆,永不得回長安?」
「仲翔!」子准沙啞地低吼,「原諒我!我身為一國之尊,卻沒有救你的能力……」
「不!皇上,請別這麼說,你已為我做太多太多了!」仲翔捉著子准的手道: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冤死在獄中,我並不怕死,但不能蒙不白之冤而死,更不能令年邁的父母心碎!我接受你的安排,明日被『調包』後,秘密啟程赴邊疆……我的爹娘知道嗎?」
子准點點頭,「明日,在宣佈判決前,我會先將叔父叔母接至宮中,再讓你在宮中與他們見最後一面。」
「那就好……」仲翔喃喃地道,腦裡卻浮現另一張深情柔弱令他魂縈夢牽的臉龐。
「在想柏姑娘嗎?」子准彷彿洞穿他心思道: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安排柏姑娘和你一起秘赴邊疆。」
「不!」仲翔猛烈地搖頭,「別告訴她真相,讓她以為我已經死了!邊疆那麼艱辛貧困的生活不是柔弱的她可以承受的,叫她忘了我吧……請我的爹娘善待她,將她當成自己女兒般,為她選個可靠的好人家嫁了!」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彷彿利刃刺在自己胸膛上般,天知道他多想見心雁!瘋狂地想她、念她!她是他身陷苦牢中唯一的支柱和希望。想著她的甜美溫柔,她的清麗雅致,她的一顰一笑,她和她在「紫籐花榭」的點點滴滴……是支撐他熬過這些苦難折磨的最大動力!
他也曾想過千遍、萬遍,重獲自由後,他要狠狠地擁她入懷,瘋狂地吻她,向她喃喃細訴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安慰她為自己所受的擔心害怕,鄭重地許諾再也沒有人可以分開他們,他要一生一世地保護她……
他會帶著她隱居山林,不再受世俗牽絆干擾,只求朝朝夕夕廝守,他會和她過著平靜幸福的日子,生一堆孩子……漫遊在山間、在水間,建築他們天堂般的家園……
但,這些最平凡的夢想,卻因一個最殘酷的玩笑而宣告破裂!仲翔手指深深地嵌入掌心內,一遍遍地命令自己——放棄心雁!不論多痛、多苦,你都必須放棄她!
他希望自己給她的,是甜蜜平靜的生活,而不是顛沛流離之苦,及異鄉的冷清寂寞。
如果不能好好地保護她,他寧可放棄她!
※ ※ ※
冷,寒徹心骨的冷透過薄外袍而侵入體內,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毛細孔彷彿全被凍僵了般……
心雁搓搓雙手,把外袍拉得更緊,希望可以令自己覺得溫暖一些,夜深露重,寒氣逼人……
她的雙眼充滿期盼地望著定倫宮石雕的大門……她已在這站了一整天了!定倫公主還是不願見她。
心雁掐著自己手臂,防止自己因累極而睡著,明天就是仲翔的行刑日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求定倫公主救他!
靜極的深夜裡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心雁驚喜地抬頭望去,是一個小丫鬟。
「你還在這裡!」定倫的婢女冬梅,不禁又是同情又是佩服道:「你已站了一天了!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沒有用的,公主根本不會見你。」
「姊姊,求求你幫幫忙吧!」心雁連忙拉住她的手,「我真的非見公主不可,求求你幫我吧……」
心雁把玉耳環、頭上的玉釵全拔下來塞入冬梅手中。
「求我也沒有用。」冬梅搖搖頭,把東西又還給心雁,「柏姑娘,你該知道天底下公主最恨的人就是你,她絕不會見你的,你快回去吧。」
說完後,冬梅又迅速步入定倫宮內,關起石門。
「不!我要等,我要一直等下去……」心雁雙手緊握,喃喃地道︰「只有她能救仲翔,我要等……」
※ ※ ※
翌晨。
一大早,僕人在清掃定倫宮門口時,發現了倒在地上、全身發燙的心雁。
「姑娘,姑娘你醒醒呀!你在發燒呀……」老嬤嬤不忍道:「可憐的孩子,昨夜夜裡又下了雨,你衣服又單薄,一定是著涼了……」
發燒的心雁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老嬤嬤,公主願意見我了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