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璃自己的生命在十八歲時詭異地轉了個大彎,但她一直希望麗雅能過平凡幸福的生活:結婚生子、跟隨世上大多數人的腳步。那些隨波逐流、隱沒在人群中的人通常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他們有歸屬。她要麗雅有歸屬,擁有一切她未曾擁有或被迫放棄的事物。
麗雅是多奇妙的孩子呀!彷彿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很短暫,她一直都很興高采烈。每一件事都可以讓她感到驚奇與喜悅。她很愛說話,只要能說就一直說,說話速度快得瘋狂,他們不得不笑著要她慢下來。
就快結束了,黎璃的追尋。她把一份炸藥裝在喬醫生放置實驗文件及結果的檔案櫃後方,把引爆器插到無色塑料炸藥中。很快地,這些都將化為灰燼。
快結束了,她想著又把炸藥安置在辦公室裡存放資料的計算機磁盤收藏處。每架計算機下面都有小炸藥,放磁盤的地方則有大塊炸藥。一切都要摧毀,喬醫生的所有研究都不能留。
洛克會去醫生的辦公室和兩間存放活體病毒的實驗室。不幸的是,疫苗也在那個區域培養。
黎璃希望可以有方法保留研發疫苗的過程,因為再過一年左右,也許會迫切需要用到它。但他們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喬醫生的研究不可能只保留一部分。她只希望到時候,別的實驗室已能研究出同樣的東西,可以拿出來應急。
她走下又長又陡的階梯到地下室,把最大的炸藥安置在主要的牆面下,以確定可以完全炸毀。等她走回樓梯頂,她喘著氣,心也在狂跳。
她不能再自欺說她的體力仍在恢復中。毫無疑問地,只要一出力她就喘不過氣來。她不知道喘氣會不會愈來愈糟,但她不得不承認:只要可以,她會去找個好的心臟專家,想辦法把那煩人的心臟瓣膜醫治好。
之後她要做的事,有很多都要看賴羅德。她必須離開法國,那是一定的。最好是離開歐洲。洛克沒提過未來的事,她也沒有。他們要先看是否有未來。她試過想像獨自一人的未來,但辦不到。不管她現在怎麼想像,都會看到自己和洛克在一起。
他去哪裡會比較安全?不能回南美洲,回美國也不太安全。墨西哥,也許,或者加拿大。這樣他們離家會比較近。牙買加也可以。洛克不喜歡寒冷的天氣,所以她想他不會選加拿大,雖然那會是她的第一個選擇。也許他們夏天可以住在加拿大,冬天再到南方去。
一個穿著實驗服、拿著厚筆記本、一臉困擾的男人和她錯身而過,只點了個頭。她望向窗外,看到太陽已經西斜。十二月短暫的白日快要結束了。他們選對了時間,一天到了這時候,每個人都急著想回家。
所有炸藥都安置好,沒有問題也沒受到任何干擾,容易到幾乎令人害怕。
她走回喬醫生的辦公室,洛克已經到了,坐在辦公室裡舒服的沙發上,喝著咖啡。喬醫生指指玻璃杯。「自己來。」他說。「喝杯咖啡,對你的喉嚨有幫助。」
「謝謝。」她說。她咳得太頻繁,絕對傷到了喉嚨。第一口咖啡滋潤了聲帶,她幾乎高興得想歎口氣。
「你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洛克告訴博士。「我們安裝炸藥時沒人問我們在做什麼,或是有所警覺。警覺心是你的第一道防線,你的人員都太專注於工作,別的事情都不注意。」
「但科學家就是這樣。」喬醫生抗議,舉起手做了一個很意大利式的手勢。「我能怎麼辦?告訴他們不要去想工作的事。」
洛克搖搖頭。「最好的解決方法是讓不是科學家的人進來——受過訓練的保全人員而不要完全依賴電子儀器。你應該兩者並用。我很訝異你的保全公司沒有建議過。」
「他們說過。但我們的研究很敏感,所以我選擇不讓外人進來,因為他們不瞭解我們處理病毒時一定要做的安全措施。」
「那你只能兩害取其一了。你的保全現在有很大的漏洞,但如果你很清楚……」洛克聳聳肩,彷彿在說他也無計可施。「我會把建議寫在給你的報告裡,完整列出你所需要改善的事項。好了,你準備要看你的人能否找到炸藥了嗎?」
喬醫生看了看表。「時間不多了,這一堂課恐怕很短。」
「當然。」
他們走向內部廣播系統,喬醫生按下開關,打開擴音器。他清清喉嚨,開始解釋今天下午的事。黎璃可以想像大樓裡的所有員工都面面相覷,然後不安地檢查四周。
喬醫生又看看時間。「你們有五分鐘去發現假炸藥。不要碰,只要打電話向我報告。」
他關掉擴音器,問洛克:「這些炸藥有幾個?」
「十五個。」
他們等著,計算時間。規定的五分鐘內有四通電話進來。喬醫生歎口氣,一臉悲哀,透過擴音器宣佈結果。他轉身看著洛克,一臉「我能怎麼辦?」的表情。
黎璃坐下來揉揉右腿,假裝會痛。她感到無以名之的悲傷,時間到了。想到她一開始的憤怒及憎恨,現在為什麼會覺得悲傷?但她的確很悲傷。
她好厭煩再去殺人。她不知道有沒有可能結束。賴羅德一定會終其一生追殺她,她則必須把每個陌生人都當成可能的威脅,在任何公共場所都無法放鬆。
洛克站起身。「你沒有告訴他們炸彈威脅演習。我想那樣很好。你的人真的很不警覺,所以我們來看看我能否讓他們多一點警覺心。可以嗎?」他指著內部廣播系統,喬醫生笑著揮手表示同意。洛克再次打開擴音器,用不太精準的法文焦急地說:「炸彈是真的:我們弄錯了!出去,出去,出去!」
他轉身開始推著喬醫生走出門外。他們身後的黎璃想要從靴子裡拿出手槍,但洛克回頭,很快地搖搖頭。「移開廂型車。」他用嘴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