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你父親待她是好是壞。」他的妻子不死心地說,像老師對頑固的學生。「你不知道他使她的路走得容易或艱難。也許他使她生不如死——如果他的畫像精確刻畫出他的性格,那麼那是非常可能的。」
那我呢?他想要哭喊。你不知道被拋棄、冷落、迴避、嘲弄、傷害是什麼滋味。被留下來……忍受痛苦……和熱切祈求別人認為理所當然容忍、接納和女性的溫柔撫觸。
內心的憤怒和悲傷——二十五年前死去的一個孩子的歇斯底里——令他驚駭。
他強迫自己放聲大笑,戴上嘲弄的面具直視她的灰眸。「不喜歡我的父親,儘管把他放逐到北塔去。你可以把她掛在他的位置,就算你把她掛在教堂裡也與我無關。」
他走向房門。「重新裝潢的事不用跟我商量。我知道女性若在一棟房子裡住上兩天,一切便不可能保持原樣。我回來時還認得自己的家,才令我大吃一驚。」
「你要出遠門?」她的語氣依然平穩。他在房門口停步轉身時,望著窗外的她已經恢復冷靜沉著。
「去得文波特。」他不明白她的沉著為什麼令他心寒。「摔角大賽。席勃恩和另外幾個人,約好九點和他們碰面。我得去收拾行李了。」
「那我得更改晚餐的指令了,」她說。「我大概會在晨室用餐。但在那之前最好小睡片刻,以免吃到一半睡著。莊園我只逛了大約四分之一,感覺卻像從多佛走到地端岬。」
他想要問她對莊園的看法,問她喜歡屋裡的什麼——除了他母親的畫像,問她討厭屋裡的什麼——除了餐廳裡那幅他也不喜歡的風景畫。
如果不是要出遠門,他就可以在氣氛舒適親暱的晨室吃晚餐時問她。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親暱,他告訴自己。他需要的是外出遠行,使她無法用她令人心悸的發現擾亂他……或是用她的淡淡幽香、細嫩肌膚和苗條胴體折磨他。
他使出全部的自制力才走出、而不是跑出房間。
☆☆☆
潔絲用了十分鐘還是無法使自己冷靜下來。
不願應付蓓姬或其他人,她自己放洗澡水。幸好艾思特莊以樓上樓下都有冷熱自來水而自豪。
獨處和泡澡都無法使她平靜下來,小睡更是不可能。潔絲直挺挺地躺在寂寞的大床上凝視著頂篷。
結婚不到三天,那個大混蛋就要拋下她去和朋友鬼混。去看摔角大賽。
她起床脫掉保守的棉布睡衣,一絲不掛地走到更衣間,翻出鑲黑邊的酒紅色絲質睡衣穿上,套上黑色拖鞋,穿上黑底金花的絲質睡袍,綁好腰帶,拉松領口讓睡衣露出一點點。
梳完頭髮後,她回到臥室,穿過通往休息室的門。休息室目前用來擺放丹恩收藏的古董藝品,它也鄰接男主人寢室。
她穿過幽暗寬敞的休息室,輕敲丹恩寢室的門。她在走近時聽到的低沉說話聲突然停止。片刻後,安卓打開房門。看到她衣著並不整齊,他倒吸口氣,但隨即以禮貌的輕咳掩飾。
她朝他嫣然一笑。「啊,幸好你們還沒走。如果爵爺能抽出一分鐘,我有話跟他說。」
安卓瞥向左方。「爵爺,夫人想要——」
「我耳朵沒聾。」丹恩暴躁的聲音傳來。「別擋在那裡,讓她進來。」
安卓讓開,潔絲東看西瞧地緩緩走進房間,繞過十尺見方的十七世紀大床向丈夫走去。
丹恩站在窗戶附近,身穿襯衫、長褲和襪子。他注視著攤開在雕花桌上的旅行箱,她猜桌子的製造年代和大床差不多。他不肯看她。
「事情有點……敏感。」她用遲疑靦腆的語氣說。最好雙頰還能泛起紅暈,但她不是個容易臉紅的人。「我們可不可以……私下談?」
他迅速瞥她一眼,目光隨即轉回旅行箱。但他眨眨眼,再度轉頭,這次有點僵硬。他上下打量她,目光最後停在睡袍的領口。他的臉頰抽搐了一下。
接著他板起面孔。「看來你準備小睡了。」他瞪向她背後的安卓。「你在等什麼?沒聽到夫人說『私下』嗎?」
安卓離開,順手關上房門。
「謝謝你,丹恩。」潔絲朝他嫣然一笑,然後靠上前去,從行李箱裡抓起一把折疊整齊的領巾扔到地板上。
他看看她,再看看地板上的領巾。
她拿出一疊潔白的手帕,同樣面帶笑容地把它們扔到地板上。
「潔絲,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遊戲,但一點也不有趣。」他靜靜地說。
她拿起一疊襯衫扔到地板上。「我們結婚還不滿三天。」她說。「不准你丟下新婚的妻子去和狐朋狗友鬼混。你休想把我變成笑柄。對我有何不滿儘管說出來,我們可以討論——或是爭吵,如果你寧願那樣。但不准你——」
「不准你對我發號施令。」他冷靜地說。「不准你告訴我可或不可以去哪裡、或在何時或跟什麼人,不准你到我的房間來亂發脾氣。」
「我偏要!」她說。「你如果走出這棟莊園,我就射殺你騎的馬。」
「射殺我的——」
「不准你拋棄我,」她說。「休想像席勃恩對他的妻子那樣輕視我,休想使我像她那樣受世人嘲笑或憐憫。如果你無法不看這寶貴的摔角大賽,那麼你大可以帶我一同去。」
「帶你去?」他提高嗓門。「我應該直接帶你去你的房間,夫人。如果你不能安分守己,我就把你鎖在房間裡。」
「你倒是試試——」
他朝她撲去。潔絲閃躲不及而被他夾在腋下,像一袋破布似拖往她剛才進入的房門。
房門沒關。幸運的是,房門往內開,而她只有一條手臂被他夾住。
她伸手一推,房門關上。
「該死!」
他只能咒罵。他只有一隻手能用,而那隻手沒空。他不放開她就轉動不了門把。
再度咒罵一聲,他轉身走向床鋪,把她拋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