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惡棍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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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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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門上的鈴鐺響時,丹恩侯爵沒有抬頭。他不在乎新來的顧客是誰,古董藝品店的店主錢拓奕也不可能在乎,因為巴黎最重要的顧客已經在他的店裡了。身為最重要的顧客,丹恩期望、也確實得到店主全部的注意力。錢拓奕不僅沒有瞥向門口,甚至沒有顯出他曾看到、聽到和想到任何與丹恩侯爵無關的事。

  可惜漠不關心並不等於耳聾。鈴鐺聲一停,丹恩就聽到一個熟悉的男性聲音以英國腔咕噥,接著是一個陌生的女聲輕聲回答。他聽不出他們說什麼。崔博迪難能可貴地壓低了音量,即使這所謂的「低語」是隔著一座足球場都聽得到的。

  儘管如此,他仍然是北半球最大的笨蛋崔博迪,那表示丹恩侯爵不得不把交易延後。他不打算在崔博迪面前討價還價,因為崔博迪會說出或做出各種自以為在幫忙殺價、其實反而可能會抬高價錢的事情。

  「哎喲,」那個足球場式的聲音說。「那個不是——天哪,真的是。」

  篤篤篤,沉重的腳步聲接近。

  丹恩侯爵忍住歎息,轉身瞪視前來搭訕的崔博迪。

  崔博迪戛然止步。「我絕對不是有意打擾,尤其是在和錢拓奕討價還價的時候。」他的頭往店主的方向頂一頂。「就像我剛才對潔絲說的,討價還價時頭腦必須冷靜,注意出價不要超過願意付的一半,尤其要搞清楚法郎換算成英鎊是多少。除了存心惹人生氣以外,我想不出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用英鎊交易。」

  「崔博迪,我想我應該提過,你若不要嘗試計算,體質脆弱的你就可以少生很多氣。」丹恩說。

  左前方傳來一陣悉窣聲和一聲悶響,他的視線轉向那邊。剛才那位輕聲細語的女人正彎著腰端詳珠寶陳列櫃。為了使顧客難以正確估價,店裡的照明故意弄得很暗。丹恩只能確定那個女人身穿藍色外套,頭戴時下流行的那種裝飾過度的帽子。

  「如果你在考慮買禮物給女朋友。」他繼續說,眼睛卻望著那個女人。「那麼我更要勸你抗拒計算的誘惑。女人的數學比男人好,尤其是跟禮物有關的時候。」

  「那是因為女性的頭腦已經進化到比較高等的狀態,博迪。」那個女人頭也不抬地說。「她明白挑選禮物需要解一道極其複雜的道德、心理、審美,和感情的方程式。我不會建議區區一個男人去做如此高難度的嘗試,尤其是用計算這麼原始的方法。」

  在令人不安的片刻裡,丹恩侯爵的感覺就像有人把他的頭按進糞坑。他開始心跳加速,冷汗直冒,皮膚上泛起雞皮疙瘩,一如二十五年前在伊頓公學那個令人難忘的日子。

  他告訴自己是今早吃壞了肚子。一定是奶油酸掉了。

  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被一個女人的輕蔑反駁搞得方寸大亂。就算發現自己誤把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當成昨晚和博迪共度春宵的妓女,他也大可不必因而驚慌失措。

  她的口音顯示她是個淑女。更糟的是,聽來還是個女學究。丹恩侯爵這輩子認識的女性沒有一個聽說過「方程式」,更別提如何解它。

  博迪靠近,用他足球場式的低語問:「你懂她在說什麼嗎,丹恩?」

  「懂。」

  「她說什麼?」

  「男人是無知的畜牲。」

  「你確定嗎?」

  「確定。」

  博迪歎口氣,轉向那個彷彿被珠寶陳列櫃迷住的女人。「潔絲,你曾經答應不會侮辱我的朋友。」

  「我甚至沒有見到你的任何朋友,怎會侮辱到人家?」

  她好像在凝視某個東西。飾滿花朵緞帶的帽子隨著她從各個角度端詳而歪來斜去。

  「那你想不想認識?」博迪不耐煩地問。「還是你打算盯著那個破爛看一整天?」

  她直起腰,但沒有轉身。

  博迪清清喉嚨。「潔絲。」他堅決地說。「這位是丹恩。丹恩——可惡,潔絲,你的視線可不可以離開那個破爛一下?」

  她轉過身。

  「丹恩,這位是我的姐姐。」

  她抬起頭。

  丹恩侯爵頓時感到一股熱流從頭頂直竄腳趾,隨即全身冷汗直流。

  「爵爺。」她短促地點個頭。

  「崔小姐。」他說,但接下來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在那頂怪帽子下是白皙無暇的鵝蛋臉、濃密捲翹的睫毛、眼角上斜的銀灰色眼睛、高高的顴骨、挺直纖細的鼻子,和略嫌豐滿的柔嫩紅唇。

  丹恩侯爵向來識貨,一眼就看出她的完美並不符合英國的典型,但是既不盲目也絕非無知的丹恩立刻認出她獨特的完美。

  如果她是一件塞佛爾瓷器、一幅油畫或一張掛毯,他會二話不說立刻買下。

  在想要從她雪白額頭舔到纖細腳趾的癲狂片刻裡,他忖測著她的價碼。

  但他的眼角瞥見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像。

  他黝黑的臉孔冷酷嚴峻如惡魔,而他的內心就像外表一樣冷酷兇惡。他的靈魂就像達特穆爾高原。在那裡,狂風暴雨吹打在嶙峋灰巖上,美麗的綠地竟然是能夠吞噬公牛的沼澤。

  任何有點腦筋的人都可以看到告示牌寫著「放棄一切希望者方進入此地」,或是更為中肯的「流沙,危險」。

  同樣一針見血的是,站在他眼前的是個淑女,這已是危險勿近的警告。在他的字典裡,淑女是瘟疫、饑荒與災難的同義字。

  恢復理智後,丹恩發現自己冷冷地凝視她想必有段時間,因為博迪顯然已因無聊而走開去端詳一組木雕士兵了。

  丹恩連忙整頓思緒。「崔小姐,不是輪你說話了嗎?」他以嘲弄的語氣問。「打算談天氣嗎?我相信這話題應該是合於禮儀,或至少是安全的。」

  「你的眼睛好黑。」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按理來說,它們一定只是非常深的褐色,但那種錯覺……是如此強大。」

  儘管有種肚子被迅速捅了一刀的感覺,他還是面不改色。他從慘痛的經驗中學會了保持沉著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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