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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那怎麼成呢!老長官,俺窮窮得有骨氣,絕不貪你一分老本……啊!將軍。」呵……終於也讓他揚眉吐氣了。

  「什麼?」好久沒人叫他將軍了,想想真懷念戎馬奔波的軍旅生活。

  「將軍啦!」他想耍賴不成。

  「我知道,你要喊幾遍才過癮。」他耳背呀!沒聽見他響應了一聲。

  顧老頭氣急敗壞的指著面前的棋盤說道:「將軍,你輸了。」

  「我哪有輸,我……」他看了看棋面,眉山一攏地輸不起。「不算、不算,這棋你收回去,我不走這一顆步子。」

  「老長官,你怎麼可以悔棋,俺難得贏一次耶!」又不是小孩子,糖不甜就說不好吃。

  「哼!既然你知道我是你長官還敢違抗,我說不算就不算。」他這輩子打仗沒輸過,怎會輸給個小小的士官長。

  「可是……」他們都退伍很久了。

  「軍令如山,這是命令。」沒得商量。

  「是,將軍。」服從是軍人的天職,顧老頭沒有選擇的餘地。

  「再來一盤,我們重新下過。」這次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非殺他個片甲不留。

  「什麼呀!又來,萬一你又反悔……咦,那幾個人好像外國人……」不是觀光客吧!一個個繃著臉像來討債。

  幾個西裝筆挺的洋人站在遠遠的高處俯視一鎮的瘡夷,不見交談地看著遠處的一點,神情嚴肅的讓人以為他們走錯了地方。

  趙老銅抬起頭稍微瞄了一眼,心裡納悶卻沒表現在臉上,他覺得這些人並不尋常,氣勢十足,氣度非凡,非一般人家。

  但他也猜不出他們打哪裡來,又是來幹什麼的,讓人不舒服地想用扁擔將他們趕走。

  奇怪,那個滿頭銀髮的老人在看什麼,那裡除了他外孫女還有誰……

  驀地,「法國」兩字跳到眼前。

  棋子握在手中,他卻再也沒有下棋的心思,兩眼一瞇的盯著逐漸走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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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想起來杜秀雁女士是誰了,她就是聖心育心院的創始人,德蘭莎修女。」

  清冷的孤墳立於育幼院後方的小山丘,老樹遮蔭讓躺在上裡的靈魂得以安息,不受風雨侵擾地靜守這片寧靜的土地。

  一束素淨的海芋置於墳頭,兩旁是雜生的野百合,墓碑上的笑顏依舊慈祥如昔,花白的頭髮透露歲月的痕跡,她不發一言的注視著多年不見的兒子。

  好不容易才尋到她這最後的歸處,糊塗的神父在見到現任的育幼院院長後,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說要在此蓋問育幼院。

  當時他不以為意地以為她是開玩笑,育幼院哪能說蓋就蓋,除了要有一定的財力外,還要有耐心和愛心,絕不是空口說說就成。

  幾年後育幼院動工了,但他看見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和他一樣服侍上帝的修女,因此他逐漸淡忘她俗世的身份。

  上帝給了我愛的世界,我用愛去愛世人。這是留在墓碑下方的兩行小字,有點模糊卻令人看了想落淚。

  「她過得很好,很平靜,沒有因感情不順而失去自我。」神的愛可以洗滌所有的傷痛。

  慈藹的聲音混著憐惜,綰著發的月眉院長走到他身邊輕聲說,眼中有著看待自己孩子的慈光。

  「她生了什麼病?」才五十二歲,她的生命未免比別人短促。

  「骨癌。」發現時已經是末期。

  「骨癌?」那是十分折騰人的病,她怎麼忍受得了那種椎心的痛?!

  如果他在身旁陪著她的話……他的心一陣抽痛,痛得不敢大口呼吸。

  「你母親是個令人敬佩的人,她很堅強,即使生命走到盡頭那天仍微笑地對待每個人。」讓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樂於與她親近。

  深藏痛楚的瞳眸凝視相片中的人兒,唇瓣輕啟,「她……走得平順嗎?」

  子欲養而親不待,他來得太遲了,無法稍盡為人子的孝道,他太不孝了。

  「德蘭莎修女走得很安詳,面上寧和的像睡著一般,沒有任何痛苦。」她回到神的懷抱了。

  她是一個偉大的女性,連身後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她有沒有留下什麼遺言或未完成的心願?」盡他所能他會為她辦到,彌補自己在她生命中的缺席。

  她輕笑地打趣,「心願很多但連神也做不到,像消弭戰爭、世界和平,她關心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無法一一細數,她唯一的遺憾是沒爭取到你的監護權。」

  在當年封閉的父權時代,女人的地位卑微得像螻蟻,遭夫家所棄還要承受世人異樣的眼光,連十月懷胎的親生兒也見不到。

  「她到美國找過你,可是人去樓空什麼也沒有,她才失望的回到台灣,讓主撫慰她受傷的心靈。」

  「她去……找過我?!」為什麼他毫不知情,絲毫感受不到她的到來?

  人家說母子連心,他的心到哪兒去了,居然沒辦法和母親思兒的心連在一起?!

  「孩子,不要為逝去的過去悲傷,她最大的心願是希望你過得比她好、比她快樂,擁有一個真心愛你的伴侶。」張月眉笑著凝睇他身邊的女孩,安靜的離開。

  風悄悄,樹影跟著陽光移動。

  「妳的心願就這麼小嗎?」為什麼不等等我,等我來與妳團聚……

  雙膝落地,撫著碑上相片的季靳有說不出的哀痛,雖然早有預感母親已不在人世,但心底仍懷抱著一份希望,期盼有朝一日她會笑著展開雙臂說--

  歡迎回家。

  但眼前的土丘粉碎他最後的希冀,他不能開心地從她手中接過燙平的冬衣,毫無保留地說句--我愛妳,媽。

  遺憾永遠會在心上留下一個缺口,他知道他已經失去她了,在那一年的冬天。

  「靳,不要難過,你還有我。」輕輕地貼上他的背,柔弱卻堅強的風夕霧以自己薄細的身體包住他。

  「對,我還有妳,我生命的終點。」有了她,他的世界才有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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