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想做些什麼,撫慰他的傷痛。
心裡這麼想著,她已經輕聲走到他的身後,手掌才熨上他的背,他先是一僵,而後忽然轉身緊緊抱住她。
「你……」倪水淨嚇了一跳,原本想推開他,但伸出的手卻怎麼也不忍,舉在豐空中,終究還是環抱住他,輕輕撫過他僵直的背脊。
「水淨……怎麼辦?我的心臟好痛……好痛。」瘖啞的嗓音蘊著破碎的哽咽和濕意染上她的頸窩,如負傷的野獸般,低鳴哀嚎著,不知道該怎麼減輕痛楚。「好像……快不能呼吸了。」
他……在哭。意識到他的眼淚,倪水淨心裡的最後一絲防衛也潰然瓦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到警局的時日不長,她卻能感受到這群大男生,在多次的出生入死間培養出來的情誼和默契。
尤其是阿寬,他是隊上最年輕的隊員,加上個性開朗,和樓從虎有幾分相似,也因此,大家總特別照顧他,甚至戲稱他為「小虎」。
就連狄隊長也說過:「想知道他們隊上都是什麼怪胎,只要看帶頭的隊長跟最年輕的阿寬,就可以知道-都是清一色的熱血笨蛋。」
樓從虎當時聽到,還很高興地說自己後繼有人。
現在阿寬走了,她無法想像這在樓從虎的心裡造成多大的痛苦。
此刻,她多希望自己能言善道,能說出幾句安慰他的話語,可是話到口邊,卻覺得不管說什麼,都顯得矯情,都不可能減輕他絲毫的哀傷。
或許她所能做的,只是靜靜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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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倪水淨也記不起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或許是慰藉的擁抱,或許是動情憐惜的吻……
也或許,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被單下赤裸的嬌軀被緊擁著,嵌合在堅實溫暖的胸膛裡,他的下巴帶著初生的青髭倚靠在她柔軟的頸窩,有力修長的腿交纏著她的:他的心跳貼著她的裸背,從激烈到平穩,與歡愛後的汗水蒸發成空氣中情慾的曖昧。
身體酸痛,有一部分是來自於他昨夜傷痛難抑下的粗暴,有一部分是來自初夜的不適,可是她心裡,卻一點也沒有後侮的感覺。
這是因為……她喜歡上他了嗎?
因為喜歡,所以昨晚一點也沒有抗拒的承受了他,和他的傷痛。
思緒紊亂飛轉,倪水淨困難的挪動身子,轉身向他,他彷彿被驚擾似的動了一下,而後下意識的再度將她摟入懷中。
倪水淨靜靜地瞅著他熟睡俊朗的臉龐,和頰邊濕濡的淚痕,心裡的某個部分仍隱隱揪疼著。他熟睡的樣子,像個被惡夢困擾的孩子,眉間仍微微鎖著。
她遲疑地伸出了手,輕輕撫過他總是梳得直豎短刺的頭髮,手指柔柔劃過飛揚英氣的眉宇,指尖拭去淚濕的痕跡,滑下挺直的鼻粱和堅毅的薄唇。
這個男人擁有好多奇怪的特質。
平常頑皮好玩得像個長不大的大男生,爽朗率直又愛惡作劇;但有時候彷彿背負著千斤重擔,帶著沉重的滄桑;值勤的時候,卻又顯得穩重內斂,對弟兄們肝膽相照,有著和他外表不相稱的責任心和正義感。
他有好多不同的模樣,有時候很鮮明、有時候很模糊……有時候,又很脆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本該討厭他的心,偷偷地、慢慢地被分割切離,一點一滴向他靠近。
輕輕偎靠在他的胸膛,她暫時想忘記那奇怪的仇恨。
因為他是個好人,雖然有些痞,但為人正直得黑白分明。
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可以放心地去喜歡他。
疲憊在寂靜裡悄悄來襲,眨眨酸澀的眼,她慢慢陷入了睡夢中。
察覺到她睡去,樓從虎終於睜開眼,眸光澄澈清醒,不曾入睡。
落向她粉嫩睡顏的眸光,深沉複雜,一顆心既甜蜜又苦澀。
甜蜜的是,他明白水淨是喜歡他的。
苦澀的是,連家人也無法接受的職業,她能體諒嗎?朋友和愛人能忍受的界線不同,如果他們在一起,她能忍受每日提心吊膽的精神壓力嗎?
他不願想、不敢猜,但是考驗很快就會來臨。
阿寬的案子,將會是感情初萌的兩人間,第一個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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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寬的死,不只影響了樓從虎,整個警局,尤其是保安隊充斥著悲傷和憤怒的情緒。
樓從虎申請協助調查後,狄隊長率領的霹靂小組也自願分擔下維安的工作,讓他們全心投入緝捕兇嫌的行動。而頭號目標,當然鎖定在魯憲身上!
經過地毯式的搜索,由目擊者證詞、線報、槍枝來源、動機、犯案手法,所得出來的結果,也一致指向魯憲最為可疑。
在多日連夜偵訊搜證後,警方接獲線報,初次展開逮捕行動,卻因消息走漏,造成媒體搶拍、民眾圍觀而行動失敗。
同日下午,開完檢討會、在連日奔波而身心疲憊的警官們,於電視新聞上看見了民國八十六年陳進興事件的歷史重演-魯憲公然與媒體進行電話聯機。
屏幕上的主播儘管極力壓抑激動的情緒,但搶到獨家的興奮之情仍溢於言表。
「……從小,我們家環境不好,有個愛賭博的老爸,我跟我弟弟沒有錢唸書,只好每天在街頭遊蕩……」
聯機電話中的魯憲,透過媒體力量,敘述自己家境堪憐、與弟弟相依為命的故事,將槍殺警宮許子寬的復仇合理化,在全國播送。
「隊長,請你馬上找局長,請他致電給新聞局抗議!」小黑紅著睡眠不足的眼睛,憤怒而聲嘶力竭地對著無動於哀的樓從虎吼著。
「沒用的,無法可管,只能靠媒體自律。」雷律川淡淡開口,嘴角含著諷刺的冷笑。「而且,沒猜錯的話,局長現在必定忙著應付關切案情的立委大人跟人權團體。聽說,早上局長上立法院備詢,還被指稱我們警方是被針刺了才知肉痛,因為有警官殉職,才大張旗鼓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