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生動活潑的表情讓她不禁嘴角輕揚,她帶著她一起往博物館的展覽廳走去,一路上就聽她對台北各家蛋糕店如數家珍,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一進到館內,這女孩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發現她的視線停在一個又一個的古文物上,可卿這才曉得她真的對這個失落的文明極感興趣。
和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她帶著凌俊直接到後面的房間找父親。
房間裡,爸戴著眼鏡,坐在桌前寫著筆記,一如以往。
他沒有聽到她的敲門聲和問候。
打從有記憶開始,爸總是在工作,他對這失落的文明幾乎是著了迷,每回見到他,他不是埋頭在拼湊破碎的陶器,就是在寫筆記,或是描繪文物,翻找資料書籍。
他也總是專心到忘了身旁的人事物。
唐可卿走到書桌前,輕輕的伸手壓到筆記上,才引起了父親的注意。
「誰……可卿?你怎麼會在這?」老教授皺眉抬眼,見是女兒,眉頭才瞬間舒緩,然後方想起自己和女兒有約。「抱歉,瞧我這腦袋,都不中用了,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可卿微微一笑,介紹父親和女孩認識。「爸,這位是我和你提過的朋友,凌俊。凌俊,他是我爸,唐岳然教授。」
「唐教授,你好,啊,那是復原的城圖嗎?好厲害,我沒看過畫得這麼仔細清楚的。」
「對,那是復原的城圖,是我最近幾年在補上的,還沒有公開過。建造這座城池的人具有高度文明,內外城牆中尚有巨大溝渠,應是用以當作護城河之類的用途,顯見當時的戰事十分頻繁。」
「是嗎?我之前在書上看到挖出許多完整象牙,教授認為古時他們用象來作戰嗎?」
「嗯,這是有可能的,不過目前還沒有明顯證據足以顯示……」難得找到小同好,唐岳然雙眼發亮的解說著。
眼看這一老一小一見面就興奮的討論了起來,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唐可卿不禁覺得好笑。
看他們顯然一時半刻不會聊完,她便轉身走了出去,到地下室找母親。
來到地下室,果然見到母親蹲在架子旁記錄東西。
「媽。」
「可卿,你來啦。」宋青青見是女兒,立刻站了起來,伸手擁抱她。
「媽……」她有些不自在,卻還是乖乖讓白髮蒼蒼的母親抱著。
「媽好想你啊,你這孩子,平常也不會多來看看媽。」宋青青抱了女兒好幾分鐘,見她臉上浮現不好意思的紅暈,不禁笑得更加開心,這才鬆開了手,疼惜的摸摸她的臉,「乖女兒,你是不是變瘦了?你有好好吃飯吧?」
「沒有,我沒有變瘦,那只是你的錯覺,我當然有吃飯,一天照三餐外加消夜吃呢。」她輕聲辯解著,怕母親又對她的進食嘮叨,趕緊轉移話題道:「你不是在替這些石頭編號嗎?我幫你吧。」
「什麼石頭?!這些可是古董,是祖先留給我們的無價之寶!」宋青青一聽女兒的說法,立刻瞪大了眼替寶物抗議」
「是是是,這些石頭……古董是無價之寶。」她笑著改口拿過母親手上的筆和簿子,幫忙母親替這些陶瓦碎片和玉器一一編號。
「你這孩子……」宋青青笑著搖了搖頭,還是把筆給了她,讓她一起做記錄。
在博物館地下室裡,母女倆一邊閒聊著,一邊記錄古代文物。
唐可卿看著滿頭華髮的母親,心頭隱隱一抽。
和父親一樣,母親老了。
她臉上有了皺紋,額上有了白髮,不變的,是她臉上和靄可親的微笑,和那令人眷戀的溫柔。
唐岳然、宋青青。
他們是享譽國際的考古學家。
名義上,他們是她的父母;實際上,她卻和他們完全沒有血緣關係。
她是被他們收養的。
他們在一次考古的途中撿到了她,因為她完全喪失了記憶,當地也找不到認識她的人,他們無法生育,覺得她是上天送給他們的孩子,便動用了一些關係收養了她。
這麼多年來,他們始終待她一如親生女兒,不只送她去上學,教她他們所知的一切,帶著她行遍各地,還給予她所需要的一切,即使後來發現她不太對勁,他們也未曾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更不曾稍減對她的關心。
他們真的把她當女兒,他們愛她。
許多年前,當她明知這樣很不孝,卻還是決定要搬出去住時,他們雖然不願意,最後依然尊重了她的意願,他們瞭解她,也懂得她。
她愛他們,即使她已經多年沒說出口了,但她真的愛這對溫柔善良的夫妻。
如果有來世,她是很願意再當他們的女兒的。
如果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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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間,天黑了。
恍然回神,才發現一天已過。
博物館位在市郊山腳,館外花木扶疏,每逢假日便遊客如織,但到了即將閉館的時間,多數人早已離開,偌大的建築裡,只有沉睡千年的古物。
那一老一小還沒聊完,母親也被同事找去,她閒著無聊便逛了起來。
這一次的展覽,展的是父母長年研究的那支失落文明的古物,從小她便從父母的筆記和照片中見慣了這些文物,每一個玻璃櫃中的青銅、玉器、陶器,她都覺得有些熟悉,但這一回卻是第一次看見。
遊蕩在一間又一間無人的展覽室裡,看著那些古文物在展示燈下閃耀著數千年前的光輝。
站在安放於展覽室的玻璃櫃旁,她打量著戴著金色面具的青銅頭像,這副在青銅上頭的金面具的確十分細緻,那金面具只有薄薄的一層,服帖地覆在青銅頭像的臉上,像是第二層肌膚。
很難想像幾千年前,就有人擁有這樣高明的技術。
青銅不知是因為時間的久遠抑或是曾遭祝融而有些斑駁,父親曾說,這一批文物被挖出來時,不知為何全似被火燒過,是以這回展覽,皆輔以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