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看起來就像一般農家。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正想揚聲問有沒有人在,眼角卻瞄到有東西在動,他回頭去看,只看見另一扇敞開的門,門內有一絡青絲隨風揚起,復又消失。
風再起,那青絲又再次揚起,隨風飄揚著。
他不自覺走了過去,然後,他看見了她。
她合眼側身躺在一張單人床上,呼吸綿長,白膚似雪。
屋子裡的窗沒全關上,每隔一陣,便有清風徐來,她垂落床沿的長髮,便會隨著每次風起而飛揚。
他不敢動,不敢眨眼,也不敢出聲,怕一動、一眨眼、一出聲,她就會隨風消失不見。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裡多久,只是愣愣的看著她。
原以為一見到她時,必然會有一番追逐或爭執,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況。
她睡得好熟,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然後,他曉得自己一定得再靠近一點,靠得更近一點,確定她是真的。
他緩慢且悄無聲息的走過去,然後在床邊緩緩蹲了下來。
她就近在眼前,依然還在,沒有消失,也沒有醒過來。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可以聞到她的香味,直到這時,他才敢再呼吸。
他很想伸手觸摸她,卻不敢,怕吵到了她。
她眼眶下有著倦累的痕跡,看來像是很久沒睡了。
陽光透窗而進,灑落。
白色微塵緩緩飄浮在空氣中,一切是那麼安靜。
她靜靜的在暖陽下沉睡著,他不想叫醒她,也不想到別的地方去,所以只是坐在地上看著她、守著她,將她熟睡的容顏鐫刻在心裡,等她醒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她看見了他。
歎息逸出紅唇,她疲累的再閉上了眼。
又來了,最近她老看見他,睡時夢著他,醒來也出現幻覺。
或是她還在夢中呢?
她再睜眼,他依然還在,曲起一條長腿坐在地上,一臉疲倦,滿眼渴望。
然後,他伸出了手,輕撫著她的臉。
是夢吧。
只有在夢裡,他才有可能出現在這裡,這般溫柔的觸碰她,現實世界裡,他還在玩那些爭權奪利的遊戲吧……
「為什麼連在夢裡,你都不肯放過我?」她哀傷的看著他,輕聲開口。
她的語音輕柔又無奈,拉扯著他的心。
「或許是因為我太需要你了。」
「不……」她閉上眼,憂傷的道:「你不需要我,在這個世界上,你最不需要的就是我……」
「我當然需要你,你是我的心,一個人若沒有了心,該怎麼活?」
她渾身一顫,抿唇不語。
「你告訴我,沒有了心,該怎麼活?」他啞聲輕問。
她心痛的睜開眼,發現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看見他眼角的細紋,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剎那間,她知道他不是夢,夢不可能這般真實,不可能這般細微,細微到連他大手輕微的顫抖、他眼裡深刻的痛苦都那般清楚。
她喉嚨緊縮、心口顫動。
「我不是你的心。」
「你當然是。」他淡淡笑了,笑中透著苦澀,「不然為什麼失去了你,讓我覺得像是胸口被人挖空?」
無法再忍受他溫柔的觸碰,她坐起身,退到他的手無法碰觸的地方,面無表情的說:「你可以省省這些好聽的話,我沒興趣了。」
他縮回手,看著她說:「如果我說你離開那天聽到的那些話都只是誤會呢?」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她面無表情的下了床,「我已經想通了,從一開始,你和我所想要的就不一樣,我只想要平凡過日子,你想的卻是更多的錢、更多的權,我們追求的東西本來就不相同,勉強在一起只是徒增彼此痛苦。」
「你不信,我知道。」他自嘲的一扯嘴角,「誰教我有太多前例在先,也難怪你一聽到我掏空公司,連問都不問就將我定罪了。」
她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披上外套,邊走出臥室邊說:「如果你是怕我哪天會跑去殺了你,對於這一點,你大可放心,除非山垮了,我是不會下山去的。」
「我不怪你不相信我。」他起身跟在她身後。
她一語不發的穿過客廳。
他繼續跟上,腳下不停,嘴也是。
「是我也會覺得自己被騙了,但我真的很希望下次你能先問一聲。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對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她猛地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好,我信你,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的為人。然後呢?你想怎麼做?想我和你回去?還是要我在你懷中哭著說我很抱歉?接著說你愛我、我愛你,然後我們一起回到山下,住在你豪華的宮殿中,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等到下次我再誤會你?或是你再次犯錯?你知道嗎?我不認為那樣的日子會有多快樂。你說得沒錯,你有太多前例在先,我不信任你,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再信。」
「我知道。」他低頭看著她,「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並沒有抱著你會和我一起下山的希望。」
她臉色微微一白。
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對他死心,可卻還是為了他說的話感到受傷。
「那你來做什麼?」幾乎沒來得及想,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我承諾過會記得,我也承諾過會陪著你。」他低頭俯視著她,嚴肅的說:「你可以忘記你的承諾,我卻不行。」
她抿唇瞪著他,下一秒,掉頭轉身就走。
他這次沒再跟上,只是雙臂抱胸地靠在前廊廊柱上,揚聲道:「你要走可以,不過我會再找到你,我這次可以,下次也可以。」
她沒有停下來。
一瞬間,他有些慌,但仍逼自己不要動,只是用最冷靜的聲音開口說:「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找到你,我們可以一輩子都玩這種你跑我追的遊戲,直到你覺得厭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