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的閨名正巧也叫紅杏……
後頭那姑娘還說了些什麼他沒專注在聽,只知道自己放下茶盅時也撩袍起身,聽著自己淡淡在笑、淡淡在說,也淡淡的惋惜——
「就是她了。」
第一章
老闆娘真是美艷無雙,眉一挑,風情無限;唇一勾,魅惑人心;眼一彎,撥雲撩雨,款步走來,如清風中的嬌艷美朵,檀口輕破,吐出天籟之音,美,真美,真是美。
在紅杏坊工作,最大的樂趣,就是能整天與美艷老闆娘共事,欣賞美景,不僅工作疲累輕易化為烏有,眼睛還時時刻刻處在幸福享受裡,人生至此,美滿完整,再無所求。
她個性不好,但模樣好;她脾氣不好,但酒量好;她不溫柔婉約,但精明能幹:她不含蓄內斂,但熱忱待人,紅杏書坊的名號能推廣出去,她居於首功,即便有多少人外傳書坊的生意是靠著她美色勾引來的,一點也無損書坊越來越平穩的營收。
只可惜,紅顏薄命,她早年喪夫,成為銅鴆城最美麗的俏寡婦。
傳言,她與西街大宅的董員外有染,所以董員外月月花大錢到紅杏坊租走上百本的書籍,撒銀兩撒得乾淨俐落。
傳言,她與南街小巷的布坊老闆不清不白,所以每隔幾天,布坊老闆便送上五六匹精緻華美的新款絹綾上門,請她笑納。
傳言,她跟酒樓掌櫃有一腿,所以整個紅杏坊的僱員上酒樓去吃吃喝喝,只要報上她的名號,酒樓掌櫃便能大方不收分文。
這些傳言,紅杏坊的所有僱員也都有耳聞,聽久了,也麻木了,只不過有另一種傳言,已經在紅杏坊裡流傳數年,而這個,是外人所不知道的部分——
下了幾個時辰的雪,將小園子覆蓋掉大半,枝椏上沒有綠葉,雪花披在樹梢,將樹叢染成一株株雪白,冷清裡別有風味。
只是,冷呀,尤其是雪融時,那種透骨的寒冷,讓誰也無心欣賞小園子的美麗雪景。
紅杏坊的美艷老闆娘陸紅杏正抱著好幾件暖裘縮在小火爐旁取暖,她怕冷,只要天氣一變,她可以放下租書坊的生意不做,抱著小火爐一整天不動,真使人懷疑她是不是也被凍成冰人。
今天這種天候,是她的罩門。
「老闆娘!老闆娘!你伯父來了!」
屋外,小廝的通報聲響亮。
原先半張臉蛋包在暖裘裡的陸紅杏瞪大晶眸,轟的一聲站起身,甩開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裳,迅速在房裡打轉,
「我的『掃落梅裙』哩?還有那件薄衫,不!不要薄衫,找披帛!『紅綢帔』!在那邊櫃裡!快找給我!」陸紅杏一邊指揮身旁小丫鬟,一邊也沒發怔地翻找珠寶首飾。
「老闆娘,外頭下雪耶……你確定要穿這樣?」
「當然!」陸紅杏搶過小丫鬟手裡薄如蟬翼的衣裳,閃身到屏風後更衣,才脫下一件,她就大大打了噴嚏——
「老闆娘,會受涼的……」
「少囉唆,帶我伯父去旁廳,別忘了要奉茶,讓他等我,一定要等我!」陸紅杏難得一見的手忙腳亂。
「喔。」
小丫鬟領命去了,陸紅杏又連打數個噴嚏,
「好、好冷……」陸紅杏抖著身子,可是一見到銅鏡裡出現一名婀娜美人,高束的腰裙長長曳地,若步過滿園落花,裙榴拂掃而過,視覺上的美感更是不可言喻。腰裙束得高,自然襯出胸前豐盈飽滿,加上誘人小肚兜的半掩半露,將一股嬌媚毫不保留展露出來,手工精黹的紅綢帔環住腰後,兩端纏在雙肘再飄逸垂落左右,踩起小蓮步,搖曳生姿——只是這都是暖春時的打扮,在冬季裡穿,實在不是人幹的……
陸紅杏可管不了那麼多,美麗,是她此時唯一的要求,至於美麗的代價是高燒臥病,她都不在乎。
將自己打扮滿意,她拖著掃落梅裙跨出房門,在第一陣冷風中差點當場凍斃!
「這麼一丁點該死的風雪就想阻止我嗎?I想都別想!」陸紅杏咬緊牙根,加快腳步。天際飛雪又落,烙在膚上的感覺讓她差點脫口轟幾句粗魯話。
身體很冷,還好心窩口很熱,一想到旁廳裡等待著她的人,陸紅杏覺得沒有任何寒氣可以阻礙她雀躍的腳步。
整個紅杏坊的人都知道,只要「伯父」一來,老闆娘的好心情顯而易見,要是在這個時候犯些錯,老闆娘也不會多加責備,甚至會變得非常好商量,上回書坊裡的進書小夥計將一整迭的書忘在門外,沒料到遇上突如其來的大雨,將整迭新書都淋得濕糊,結果正巧遇到「伯父」來拜訪,原本應該叉腰罵人、順便再扣小夥計整月薪俸的老闆娘卻只是甜膩一笑,揮揮手上熏有淡淡花香的絹子,輕易放過小夥計,因為她正忙著捧著小酒罈,要去和「伯父」小酌談心。
老闆娘和「伯父」感情真好,真是個孝順的好侄女——一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任憑誰瞧見過「伯父」,都不會將這兩個字掛在他身上。大伙還記得頭一回見到「伯父」來訪,直覺認為這個男人實際上應該是老闆娘的姘夫,不過……姘夫不都自稱表哥嗎?哪有人故意將自己叫老好幾十歲的?
後來才迂迴明白,「伯父」是老闆娘婆家那邊的親人。真稀罕,自從老闆娘被婆家休離之後,沒幾個人還和她有往來,只除了「伯父」,一個外表看來年輕得不可思議的「伯父」,范寒江。
「伯父!」陸紅杏不掩飾她的欣喜若狂,奔進了旁廳,露出她最嬌艷的笑靨。
等在廳裡的男人——范寒江聽見她的聲音,停下正準備啜茶的動作,回首,一張淡淡噙笑的年輕容顏與陸紅杏交會。
第一眼,他就對她的穿著苦笑,瞧見她髮際仍有未融的雪片,再瞧見她身上根本無法御寒的單薄衣裳,他不由得出聲詢問。
「紅杏……你不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