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嚴風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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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天色未明,人聲已靜,只有夜空中的玉輪還醒著。

  莊月屏穿著嚴令風過大的衣物,宛如幽魂般地穿過迴廊、小橋,赤裸的腳踩在露氣濃重的草地上,一步步蹣跚的行走,她臉上的淚猶未干又添了新痕,腳被石子割傷了,她卻渾然未覺。

  回到了熟悉的綺春閣,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間,環顧四周,依舊是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她不瞭解自己這一生還有什麼意義,只能無奈的長歎一聲。

  她走到屏風後,想要拿水桶去打水淨身,卻發現木製的浴盆裡早已蒸氣氤氳。

  是誰準備了這一缸的熱水呢?

  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貼心的宇兒,這世間恐怕也只有他能這麼輕易的察覺到她的心事,並體貼的為她處理一切,如果嚴令風像宇兒這樣該有多好?

  她又歎了一口氣,卸下身上屬於嚴令風的衣物,緩緩地滑進熱水裡。可熱水雖熱,卻融不去她心頭的冷意,在月光的照拂下,她看著清澈的水漸漸染上絲絲血紅,那是她圓房的證明,但卻晚了五年,晚得讓她這個「新娘」感到難過、絕望。

  淚水又流了下來,她真的真的活得很痛苦。

  她多想就這樣沉進水裡,但……如此的衣衫不整,會辱沒了嚴家及莊家的門風。

  草草的洗淨了身子,她拖出已經很久沒開啟的木箱,這箱子是姨丈為她準備的嫁妝,裡頭是一件件華麗輕柔的雲裳,是她年輕時美麗的倩影,但自從幽居在綺春閣之後,這箱子就被合了起來,久久不曾見光……今夜她要穿上它們。

  銀絲織成的長袍、玉綴的腰帶、金縷布裁成的蓮花鞋再加上雲髻金釵,鏡中的人兒恍如天上不知人間愁苦的仙女。坐到鏡抬前,她打開今天送來的胭脂水粉,一層層小心的撲上,她心裡有一股寧靜……就這麼脫離這世間的愁苦不就好了?抿了抿唇,她拿起箱子裡的另一條水藍腰帶,抬頭尋找拋投的適當地點……

  「啊!」一聲驚叫,是儀兒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急忙丟掉手中的布條,往儀兒的房間奔去。

  儀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宇兒站在床邊看她,既不安慰也不擔心。

  莊月屏衝了進來,抱住臉色蒼白的小女孩。「儀兒,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

  儀兒拚命的點頭,還抱住莊月屏不斷的呼喊:「月姨,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莊月屏心中一驚,難道儀兒知道她想死?「儀兒,不怕,月姨不是在這裡好好的嗎?」但這怎麼可能?應該只是一個小女孩碰巧作噩夢罷了。

  儀兒滿臉的淚痕,「我夢見月姨拿著一把劍往脖子上割,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月姨,你不會這麼做吧?」

  可她拿的是一條布,不是劍哪!

  莊月屏心疼的拍拍儀兒的肩膀,「怎麼會呢?儀兒又不是不曉得月姨最怕痛了,怎麼會自己割脖子呢?」她笑了,沒發現站在後頭的宇兒臉色非常難看。

  「可是……」儀兒轉頭,「哥,你不會讓月姨死吧?」

  宇兒點點頭,「不會的,有我在,月姨不會死的。」

  儀兒這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氣,「那就好,我不要月姨像南邊大樓上那個大嬸一樣,一直死。」

  莊月屏不懂儀兒在說什麼,只當是孩子間的童言童語。「傻孩子,人只能死一次,哪有一直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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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我沒騙你。那個大嬸一直跳樓,還一邊哭著說『鳴高、鳴震,娘對不起你們』,不信你問哥,他也有看到。」

  莊月屏心裡的震驚簡直無法言喻。鳴高、鳴震是她大表哥、二表哥的名字,儀兒口中的大嬸,莫非是姨媽?難道姨媽成了冤氣不散的可憐幽魂?她想相信,但又不願相信,死得如此悲慘的姨媽,死後不但不得解脫,反而還在受苦?

  她轉頭看向神色不定的宇兒,「這是真的嗎?」普通的人看得到幽魂嗎?

  「儀兒講的或許是真的,賣豆腐的林阿伯不是常說,小孩子比較容易看到那些東西;而且,客棧裡的說書先生也說過,自殺的人,往往因而害苦了世間的人,所以要一直重複的死,直到神明原諒為止。」

  如果當年姨媽沒跳樓,姨丈就不會因此疏忽了嚴令風母子,她和大表哥、二表哥也就不會使盡詭計要折磨他們母子,那麼一切的一切都將會有所不同。

  「我不要月姨死。」儀兒抱住莊月屏,不斷的搖頭。

  莊月屏想安慰她,但滿腦子紛亂的思緒,一時間竟想不出適當的話來。

  宇兒先開口道:「不會的,月姨對我們最好了,她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

  莊月屏嚇得冷汗涔涔,兩個孩子的童言童語說得她無地自容,方纔若儀兒再晚個一時半刻驚喊出聲,她已經懸樑自盡了,那她死後是不是也要重複著這個自盡的過程……直到閻羅王原諒她丟下兩個孩子不顧的罪惡呢?

  這個想法令她不寒而慄,她這一生已經犯下太多的罪惡,她不想死了還遺留罪孽在人間啊!

  當朝陽升起,把金色的光輝灑在大地,帶來無限生機的時候,莊月屏不得不笑自己的愚蠢,竟然想以自盡來了此殘生。

  沒錯,這世間的確沒什麼好留戀的,但她要一死,好稱了嚴令風的心,讓他慶幸終於擺脫她了嗎?不!她為何要讓他那麼好過?既然他把她當成比妓女還下賤的「愛奴」,她就要讓他瞧瞧她這「愛奴」做得有多不甘心!

  以前的莊月屏還在,只不過一直生活在懊悔裡,期望他的諒解;但他卻不,他一直想盡辦法來傷害她,以享受她的痛苦為樂,她難道還要再忍受下去嗎?

  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一旁打呵欠的風遠揚不耐煩地看著她,「我的好姊姊,怎麼你連出來賣菜都要愁眉苦臉、哀聲歎氣的?拜託!高興一點,不然你這張苦瓜臉哪招得來客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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