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十四歲那一年起,就一直駐留在他心深處的那個影子……六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過……
就算她是他養父的寵妾、他名義上的姨娘,卻無法停止他對她的想念……
對他而言,她不是他的姨娘,而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一輩子也不能忘懷的人。
好想再見一面……
花問陶坐在自己的書軒中,拿出當年柳凝真寫下的那張紙箋。
微微泛黃的花箋上只有六個字「踏花同惜少年春」。
墨痕如新,卻人事已非。
踏花同惜少年春……這是他們當年的寫照,也是他的願望,然而如今,卻只有他一個人對月傷情了。
花問陶看著那紙上淡雅的字跡,不禁遙想那美麗的身影。
從前的一切,他都深刻的懷念著,所以明知道不應該,他還是不能不想念著她,但為什麼她卻可以表現出那樣的冷靜、那樣的漠不在乎?他們過去的情誼,對她而言都毫無意義嗎?
他們曾經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是不是歲月的流逝,讓她忘了過去,也忘了彼此的承諾?
花問陶放下那張花箋,取筆在上面寫下幾個字。
???
「梅香,我不是請你不要再為問陶少爺傳遞信件,你這是……」
柳凝真看著手上的花箋,神情有些無可奈何。
「可是問陶少爺說,無論如何也要讓您見到這封信,他的態度很堅決,所以奴婢……」
「拿回去。」不待梅香說完,柳凝真將信箋遞還給她。「還給問陶少爺。」
梅香見狀,連忙後退數步,不肯接過信箋。
「不!」梅香搖搖頭。「六娘,您就看看吧,問陶少爺說一定要讓您看的。」
「我不管他說什麼,我就是不想看。」
「六娘,您別這樣,您拒絕問陶少爺很多次了……」
「那又如何?」
「您這次就看看吧,問陶少爺說這是最後一次寫信給您了,以後不會了。」
柳凝真愣了一下,勉強笑道:「他終於肯……放棄了嗎?很好……早該這樣了……」
「六娘,您就看看吧,問陶少爺很可憐的……算奴婢求您好了!」梅香說著,跪了下來。
每次將信件還給問陶少爺,見到他那失望的神情,她就不禁既難過又自責,真痛恨自己沒有能力替問陶少爺完成傳遞書信的使命。
她不知道問陶少爺在信中寫了些什麼,但她相信,如果六娘肯看看的話,問陶少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敢奢望六娘會回信,但只要她肯看看,至少會明白問陶少爺的心意吧……
「梅香你這又何必……」
「我不想再看到問陶少爺失望的表情了。」梅香搖搖頭。
柳凝真見梅香執意不肯拿回信件,那張泛黃的花箋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只得同意了。
「好吧,我看看就是。」她說道。
反正是最後一次了……問陶最後一次肯寫信給她……
她打開那張花箋,見到那上面是當年問陶要她寫的那六個字——「踏花同惜少年春。」
她看到那些字跡,往日情景驀然浮現,一幕一幕,清晰得宛如昨日才發生過。
怔忡許久,她才慢慢地回過神來,看到那上面還有兩行秀逸的小字——
你已經變了,捨棄彼此的過去;
只有我,還活在回憶裡。
簡單的幾個字,卻是對她最嚴厲的指控。
柳凝真忍不住落下淚來。
他說她變了?不,她沒變,她也同樣活在回憶裡;之所以捨棄過去,只是因為一切已無法挽回……
如果可以回到往日情景,難道她不願意嗎?
原諒她……敵不過現實的無奈。
「六娘……」
看著柳凝真掩面而泣的樣子,梅香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問陶少爺和六娘一定是對彼此有情意的吧?這也難怪,年齡相近,彼此又曾經朝暮相處在一起。
可是,彼此的處境和地位卻萬萬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六娘才非得這樣千方百計的拒絕問陶少爺不可……
想明白了這件事,梅香不禁更加同情起問陶少爺了。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姨娘和養子,但……事實並不是這樣,卻不得不受限於這樣的關係牽制。
如果六娘不是老公公的寵妾,也許他們會是很好的一對吧。梅香不禁私下這樣想著,卻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想幫他們,也無由幫起。她有什麼力量足以違抗嚴密的禮教大防呢?這樣的事情連在心中想想,都是不能饒恕的罪惡,太可怕了!
柳凝真望著那張當年寫下的花箋,心中無限感傷。
「難道他還不明白,這是現實的無奈嗎?並不是我遺忘了過去,而是知道……沒有將來……」她幽幽地說道,神情哀傷而絕望。
彼此的身份無法跨越,就算她深深掛念著往事,卻也無力抓住將來。
既然沒有將來,苦苦糾纏又有什麼意義?徒增傷痛罷了……
「六娘……」彷彿感受到了她的哀傷,梅香想說些仟麼來安慰她,事實卻讓她無從安慰起。
她不能說些什麼。
「梅香,」柳凝真拭去淚水,將那張信箋折好,遞還給梅香。「我看過了,替我送還給問陶少爺。」
「六娘……」難道她不想表示些什麼嗎?問陶少爺的最後一封信,也是得到這樣的結果?
明白梅香祈望的眼神,柳凝真深吸一口氣,說道:「轉告他,沒有意義的過去,請他不要再頻頻回顧。」
雖然她心裡並不是這樣的想法,但無論如何,她必須要讓問陶死心。
多希望他可以忘了過去,讓一切沉重的思念由她自己承擔……
「六娘,怎麼這麼……」她的決斷令梅香愕然。
六娘明明對問陶少爺也有著同樣深刻的眷戀,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絕情的話語?她真的不能明白,如果她沒記錯,當年六娘和問陶少爺是最親暱的。
「六娘,您應該知道這麼說,會傷了問陶少爺的心的!」
柳凝真沉默許久,才道:「難道我還能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