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問陶見狀,知道是自己將要成親的消息傷害了她,不禁歉然地說道:「月依,我很抱歉……」
月依不待他說完,笑著搖搖頭。
花問陶不解的看著她。他不明白她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只覺得她流著淚水微笑的樣子,竟是出乎意料的美……
是什麼讓她有這樣的表情?彷彿撲向火焰的飛蛾,在烈焰中燃燒自己最美的光輝。
「你不用跟我說抱歉,我不覺得你欠我什麼。」
「可是……你一直以來為我付出的太多,我卻不能給你什麼。」
「我覺得我已經擁有太多了。」
「呃?」
「因為,我認真愛過你。」月依認真地說道。「只要認真愛過,不管結果是什麼,這一生就值得了。」
花問陶有些驚訝地望著她,覺得眼前的姑娘真是超越他太多了。彷彿她已經超脫出這俗世的枷鎖,而他仍在自己所畫下的圈圈中苦苦煎熬……
怎麼樣才能做到像月依姑娘這般真性情的超脫呢?他能嗎?
也許,他還做不到……
「月依,我很羨慕你。」
月依姑娘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羨慕?那倒不用了,她並不值得羨慕……
之所以能想得這麼透徹,實際上是被現實的無情磨練逼迫出來的。
倘若她有選擇的餘地,她也會希望能跟所愛的人永遠在一起……
兩個同樣失意的人,各懷心事,以一杯又一杯的酒麻醉了自己的傷悲。
???
花問陶帶著醉意回到花府,已是夜半時分。
他平生很少喝到這般爛醉。
以前心情不好,到醉月樓飲酒,總有月依姑娘會勸著他,不讓他多喝;但今天月依姑娘心情跟他一樣頹喪,兩個人一起喝得爛醉如泥。
他踩著凌亂的腳步穿越花園,想要在倒地之前趕快回到自己的房間,在經過合歡花叢的時候,那一簇一簇的艷紅色彩令他停下了腳步。
花問陶情不自禁的佇立在合歡花樹前。
那絲絲的紅花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之下,像籠罩在霧裡一般,隱約模糊不清,卻美得如夢似幻。
他不禁回想起從前和柳凝真徘徊在這合歡樹下的樣子,一切真的像夢一樣……
他想觸摸那紅絲縷縷的花朵,卻因醉眼昏花,他伸出手,什麼也碰不到。
他幾乎要懷疑這是在夢裡,一切都只是一場夢,等到他醒來之後,還是可以跟六娘一起去撿樹葉,向不知名的遠方瞭望……
等我長大後,有一天我帶你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
忽然想起從前他們在銀杏樹下說過的話。
花問陶無意識地在合歡樹前站了片刻,忽然轉身往柳凝真的睡房走去。
即使在夢中,他還是不會忘記六娘在什麼方向。
他來到柳凝真的房外,悄悄地走進她的房間。
一聲不響的,花問陶站在柳凝真床邊。看見她祥和純真的睡容,他忍不住伸出手碰觸她的臉頰。
柔嫩細緻的觸感,卻似幻似真一般,叫他無從分辨。
他也不想分辨……
如果這是夢,他寧願從此長眠不醒……
花問陶驀然伸手將床上的柳凝真抱了起來。
突來的動作驚醒了睡夢中的柳凝真。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緊抱著她的人,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凝真……」花問陶緊抱著她,輕柔的吻悄悄地落在她的臉頰、頸項。
「放開我。」柳凝真想掙扎,卻敵不過花問陶的力量,她望著他鐵禮的動作,只能急得流淚。
「我永遠不會再放開你……」花問陶埋首在她纖細芳馥的頸項間,不為所動。
「不能這樣……你會後悔的。」
「這一生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才會後悔。」他堅定的回答她。
這樣做……是對是錯呢……
一切如夢似幻,她無力去辨別,也不願去分辨。
窗外春霧如幻,在這樣一片魅惑的黑暗裡,她第一次放縱自己,選擇沉淪。
第八章
自從那一夜之後,花問陶和柳凝真之間的關係並不因此而有所改變。
如柳凝真那一天夜裡所說的,他真的後悔了;不過他後悔的是因為那天醒來之後,不能將她帶走,兩個人遠走高飛。
發生關係之後,柳凝真躲他躲得更厲害,似乎這次是決心讓彼此之間的戀情徹底結束。
她堅定的決心讓花問陶憤恨、傷痛,卻又無可奈何。
她不願跟他走,難道他可以強行帶走她嗎?就算他不惜跟他的養父反目成仇、放棄一切,恐怕她死也不會原諒他這麼做。
為什麼她還是這樣拒他千里?為了她,他已經寧願背叛養父的厚望、以及世俗的枷鎖了呀!
為了跟她在一起,他可以什麼也不要;但她卻……不願跟他同心。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花問陶心中有許多困惑和悲憤。雖然他搞不清楚柳凝真到底在想些什麼,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在弄清她的心思之前,他絕對不願成親。
他找了許多借口延遲和恭王府郡主的親事,而花老太監一向疼寵花問陶,倒是不想強逼他,便先跟恭王府定下親事,至於婚期則待日後再商議。
時間就這樣拖過了幾個月,花問陶千方百計的想見到柳凝真,而她卻像從這府裡失蹤了似的,再也不讓他輕易逮住她的蹤跡。
花問陶在府裡終日抑鬱度過,明知道想見的人就在府中,他卻無由得見……
這樣懊惱的情緒長期折磨著他,他變得不想再待在府中。
借口參與城裡士子所組成的詩會,他終日和那些青年子弟流連在花街柳巷,借由聲色犬馬的眩惑,麻痺自己苦悶的靈魂。
他知道這樣放逐自己是很傻的行為,卻沒有別的選擇。
如果他只能借由這樣的沉淪得到片刻的解脫,他寧願今生今世在這樣的眩惑中沉淪墮落。
自從那夜之後一直躲避著花問陶的柳凝真,處境也沒有比他更好。
那夜之後過了三個月,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這是報應,她所犯下的罪孽所帶來的報應。
她深居花府,懷著身孕的事實遲早會讓眾人知道,屆時,她除了身敗名裂,更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