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劉掌櫃立刻讓出一條路領她往三樓的雅座而去,董譽永、董引元兩兄弟一左一右跟著;幸好月出樓的廊道夠寬敞,容得下三人行。
「生意還好吧?可有客人抱怨?」往三樓雅座的路上,江蘺打量著樓裡用膳的人們,一邊詢問劉掌櫃。
「店裡生意好,多虧少夫人聘回的師傅好手藝;近來除了客人抱怨一位難求之外,大致上還好。」劉掌櫃笑呵呵地答道。座無虛席的月出樓是他的驕傲。
「那就好。」江蘺來到後頭雅軒,正要上樓梯時,左邊的董譽永忽然一頓,惹得她跟著停下腳步隨他的視線望去,「譽永,怎麼了嗎?」
匆匆收回視線,董譽永笑道:「沒事。引元,你先陪蘺兒上樓,我看到熟人過去打下招呼。」
敏感察覺董譽永的不尋常,卻又看不出什麼端倪,江蘺只好點頭,心中卻暗忖,是仇人嗎?她又朝剛才的視線看了看,卻捕捉不到董譽永銷定的人是哪位客人。
順著兄長的視線,董引元一愣,卻是不動聲色。
此時,劉掌櫃也察覺後方的怪異,轉身道:「少夫人?」
「走吧。」董引元率先跟上劉掌櫃。
江蘺收回目光,「嗯。」
董譽永見她俏失在視線裡才轉身下樓,走到一名衣著隨便的客人旁。
那人身著米白色衣袍——有極大可能是多日未濯,以致原先潔白的布料成如今帶黃的色澤——髮帶正中鑲了顆白玉,整個人看來面容豐朗、俊逸瀟灑,眉眼間帶抹慵懶之氣,一雙黝黑的眼睛正懶懶地打量四周。衣著雖稱不上整潔華美,但舉手投足間帶著一定的矩度,看得出出身良好,可掌間卻生著與他不相稱的繭。
「你還知道回來?」
「啊,譽永!」那人驚訝地笑了笑,「是你。」
「對,是我。」董譽永粗獷的臉上扯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咱們來算算究竟是多久不見哪?君廷堂兄。」
「聽說昨日江家又上董府去鬧了?」嘈雜的環境中,一句閒言忽然竄進他耳中。
董府?他豎起了耳朵,茶便擱在唇邊運足耳力聽著。
沒察覺旁邊的人在偷聽,原先開口的人接著說:「也難怪江艾屢屢上門要人,要我呀,也捨不得放棄這麼一個財神爺啊!」
要人?他聽得更仔細了。
「但人家江小姐已經是董府媳婦,他拿什麼臉去要人啊?」一人不屑地道。
打董江氏開始展露她的經商天分開始,江家就常厚著臉皮上董府去打擾,近來更是變本加厲,要董府立放妻書放人——嗤!想也知道,董老爺子怎可能把自己一手調教的媳婦便宜江家人?
「是媳婦沒錯,但你們誰見過董家少爺?」此語一出,眾人面面相櫬,答案是有志一同的——沒有!「也不知這董少爺是死還是活,不然怎會讓媳婦拋頭露面跟男人做生意?江艾就咬緊這一點不放,說他們婚姻不睦,要董老爺子別耽誤了他妹子青春我呸!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不是想江小姐回江府為他做牛做馬?要我啊,寧願待在董家也不回去!」
聽到這,他沒再聽下去,因為眼前已經一個黑影從上罩住。「你還知道回來?」
他抬頭。「啊,譽永!是你。」
「對,是我。」董譽永望著他多年不見的堂兄。「咱們來算算究竟是多久不見哪?君廷堂兄。」他眉峰揚起,非常想一拳賞過去當見面禮。
董君廷笑了笑,「坐。」
「不了。」董譽永皺起眉,看著他一身邋遢。「你跟兩用完了?」不對,就算銀兩用完了,隨便一間董府的商號都能讓他騙吃騙喝。既然不是銀兩用完,那麼……
「你良心發現了?」
對他的諷刺,董君廷不以為意,倒了杯茶給他,「坐下來說?」
「你這五年去哪?」雖叫他堂兄,兩人生時卻是差不到半年。「你可知當年你丟下爛攤子便跑的舉動讓大伯快氣瘋了!並且——」
「你先坐下來說。」董君廷覺得這樣抬頭實在很累。「不然便等我回府再說。」
拳頭真癢啊……克制住蠢蠢欲動的拳頭,董譽永哼的一聲落坐,而恰巧跑堂也來上菜了,看見東家嚇了一跳。
「堂少爺!」
「飯菜放下,不必招呼我。」他揮揮手。
看著跑堂離開,董君廷將目光放到他臉上。「看來你把月出樓經營得不錯,爹該欣慰。」
「欣慰個頭!」董技水老實不客氣地丟給他一記白眼,「我又不是他兒子,若是你回來,大伯才真的會痛哭流涕!瞧,連自傢伙計都認不得你。」
「爹一向把你和引元當親生兒子。」動手夾口菜放進嘴裡,董君廷臉上出現驚艷的表情。「好!你到哪裡挖到這寶的!」
真是幸福,他走遍大江南北還沒吃過這樣好口感的脆皮酥鴨。
聞言,董譽永臉上出現詭異的笑。
「你不知道?」
他失笑,覺得堂弟問這話真是廢話,他怎可能知道?
「不管哪裡挖來的,這菜做得真好。」他停著。「譽永,你知我天生怕麻煩,何不就由你接下——」「住口!」董譽永難得沉下臉,嚴肅地扯直唇線透出不悅。「再說一次,我和引元從此走得遠遠的,讓你再沒借口扯到我們兄弟身上!」
董君廷毫不掩飾地歎了口氣,「我們都姓董,爹不會介意……」
「董君廷!」幾要爆發的怒氣在董譽永眼底閃爍,他忿忿一拳打在桌面,震得桌上湯湯水水灑了滿桌,旁幾桌客人驚呼一聲。
「好好好,不說便是了。」對上他這死腦筋,董君廷只得投降。
打譽永、引元十五歲來投靠爹開始,就沒把他們當外人過,他更是巴不得譽永技董府這大擔子接過去,偏偏譽永一遇這事便腦筋打結,死得與他那一板一眼的弟弟一獲一樣,不愧是同胞兄弟。
人生不過數十寒暑,何苦成天汲汲營營?
董譽永餘怒未消,一張臉繃得死緊,本就粗獷的臉更顯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