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應該也很早開葷吧?還不是長得又高又壯?」海潮半褒半貶地抬槓著。「有您當前例,海潮可不怕!」他理直氣壯地應答。
見這小子得意洋洋,似乎還想繼續說下去,谷溫柔地警告道:「閉嘴,要是你敢再開口胡謅一句,我就把你丟回你的老家去。」
把他丟回老家去?那豈不是要他回去當乞兒嗎?海潮的小臉一垮,像是被安上符咒的妖孽,乖乖地伏降。
這時,那個專心吃著面的蠻族小女子已用餐完畢。她抬起頭來,清秀的臉上滿是冷漠的神情,正斟了一杯粗茶啜飲著。
她樸素的衣著打扮顯示她並非出身榮貴,但行止卻帶有渾然天成的優雅氣質,落落大方、毫不忸怩,比正牌的官家小姐更耐人尋味。
谷玩味地賞視著她,眼神直接而大膽。他太清楚,他的朗目有著絕對的魅力,總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他的世間惟一。而他,不諱言正試圖招惹她;她虛飾的冷然,讓他更想瞧瞧她真實的情緒。
她擱下陶杯,取了巾帕輕拭唇角,好整以暇地迎上谷的注視。
「主子,你又在挑惹良家婦女了嗎?」海潮在大快朵頤之餘,不忘注意到停著良久的主子。
谷沒理會海潮,他正讀著她眼中的情緒,那其中有著強烈的排拒,像是在無聲地警告:別再招惹她,饒他再是風流倜儻,她就是不會買他的帳!
谷輕笑二賢,非但沒有惱羞成怒,還覺得甚為有趣。她愈是表露出拒意,他愈是故意地舉起面前的陶杯!向她遙敬,看她打算如何?
「小二,麻煩你,結帳!」
瞧,他才露出一彎邪情的笑意,那姑娘便忍無可忍地站起身。她柔嫩的檀口彷彿逸出一句咒罵,撂下碎銀,立即走人。
有趣呵有趣!世間女子何其多,對他不假辭色的,卻只有眼前的這一個。
谷目送著她急怒離去的纖影,眸中滿是深深的笑意。
丟下了碎銀,蘭翩急沖沖地奔出了升豪茶樓,臉上是一片又怒又窘的燥熱。
此時月已上天,呼呼的晚風吹上她的秀頰,緩緩紆解了急怒攻心的不適。可惡,她早知道中原的男人最無聊,老是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方才向她遙敬茶水的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例!
她無聲地咒罵著,捉著包袱的指掌也絞得死緊,像是把布包當成他的頸項,狠狠地掐住。
她該死的認得他!蘭翩咬著下唇,不悅地想起,那個男人打從京城開始,就不時地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就連在荒郊僻壤中,他們也是一前一後行進著,讓人不禁懷疑起他的前進路線圖,是不是與她的相差無幾?
這一路上,她可真是看夠了他那漫不經心的調調。他的眼神笑容,無不閃亮耀眼,擺明了愛跟姑娘家調情,風流帳不惹白不惹,但偏偏就有那麼多女人吃他這一套,含羞帶怯地與他眉來眼去。
真是愈看愈有氣!她就是不明白,女人不該都是端矜自持的嗎?雖然他長得俊朗非凡,調笑的模樣邪氣卻不卑鄙、似乎只見風流不見下流,但姑娘們怎麼也不該和他秋波頻傳吧?
「噢,該死的!」她低著頭,輕咒一聲。「他怎麼值得那麼多正面評價?他不過就是個中原男子而已。我一定是神智不清,才會對他胡思亂想!」
蘭翩緩下愈走愈急的步伐,努力地收攝心神。她微仰起螓首,睜大美眸想辨清急急衝出茶樓後的方向,不料眼角卻若有感應地瞥見一個男人。
那是她一直追蹤、衣帶上繡有玄黑星紋的男人;而且,眼前的這個男人從來不曾與她打過照面,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蘭翮的警覺心瞬間回籠。她小心地尾隨他而行,直到目送著他的身影大搖大擺地步入結著紅彩的牌坊內,她才退到陰暗處,認真地合計接下來的行動。
賞芳園是鄭城裡最豪奢、最氣派的妓館之一,園裡一座座的摟閣,搭得像皇城宮闕一樣華麗,壁梁簷廊都刷上了奪目的漆彩,窗欞結著綵球與紗緞,整日鶯聲燕語不斷,張揚著的艷幟搔得鄭城裡的男人們個個都心癢難耐。
這裡有句不二名言:只要是男人、只要錢囊裡還有白花花的銀兩,誰都有資格進賞芳園裡醉生夢死!
「主子,想不到這裡的妓館,比起京城來毫不遜色。」細緻的嗓音在擁擠的人潮中響起,周圍的尋芳客以為身邊就站著個俏靈靈的姑娘,猴急地轉過頭,才發現原來是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啐,你們看什麼看?到妓館裡當然是看漂亮姐姐了,你們幹麼盯著我這個貨真價實的男兒郎?」海潮生氣地揮著雙手,叱罵那些眼神由驚喜轉為失望的臭男人。
「收斂點,海潮。」谷懶洋洋地勸言道。「當心犯眾怒。」
「我不怕,我有主子當靠山,誰敢動我?」他得意洋洋地說著,把谷當作理所當然的保鏢,一時之間,倒也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主子。「哇,來了這麼多人,難道都是來看小蠻女跳舞的嗎?」
他們已在鄭城裡待了數日之久,方才在路上,聽到有好事者在奔相走告,說是來了個難得一見的小蠻女,扮起妝來如何如何的美麗,她將會在賞芳園獻舞。主僕倆聽得有趣,便順著人潮過來了。
「看你的熱鬧吧,少廢話。」他低聲吩咐。
谷與海潮二人,走過了賞芳園佈置熱鬧的牌坊,初初入目的建築特是待客廳。這廳裡的正中央架著一座三丈見方的平台,各個樓層就環繞著平台,或有廂房、或設雅座,總之每個角度都能讓人看清楚表演;而一樓是不設座的,許多慕名而來的人們就圍在平台邊,昂首看表演。
谷側耳細聽,陣陣的絲竹樂聲中,夾雜著串串的金鈴響動;伴樂的鼓聲,節奏奇特極了,聽平不像是中原的味道,反而有著道地的異國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