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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頁

 

  想到正倫,他心中湧上了奇異的矛盾與嫉妒,正倫是幸福的,在以後的日子裡他能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他真是幸運!只是——十二個鐘頭前正倫對他說了那些奇怪的話,正倫不惜以拳頭逼著他來醫院是為什麼?陪伴浣思的應該是正倫,激起浣思生存意志的該是正倫,為什麼一定要他來?他不明日,他真是不明白。

  浣思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叫他的名字,浣思激動、流淚是為了他在身邊,浣思一再要求他不要離開,一直陪伴,這——怎樣不可思議?雖然他是醫生,浣思卻明知他有病,不再是個幫助病人的強者,浣思——為什麼?

  不多的為什麼、為什麼在腦中徘徊,他益發痛苦了。五年來,他和浣思雖同在台北,卻極少有機會見面,他們之間也沒有聯繫,更沒有互通消息。想不到浣思訂婚後,他們的距離反而接近了,像現在,小小五百呎左右的空間只有他們倆,他能聽到浣思的呼吸,能感覺到浣思的體溫,能握住她的手,他的確是那麼接近,然而——心靈呢?

  當單獨面對昏迷的浣思時,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感情,不再關閉自己心扉,他依然愛她,像二十多年前,像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地愛,剛才一的衝動,他衝口而出的「傻完思」幾乎洩漏了心底秘密,好在浣思不清醒,她不曾覺察,否則——他將怎樣難堪?怎樣難以自處?

  病房門輕晌,是護士嗎?他不理,依然握著浣思的手。專注地、深情地凝視她,屬於他的時間只有那麼短,當浣思痊癒時,他將永無機會,他怎能不珍惜?

  好久、好久,病房門不曾再響過,進來的人沒有出去,怎樣不懂規矩的護上?他發怒地轉回頭,看見的是倚牆而立、若有所思的沛文——他的老同學兼老朋友。

  「沛文!」他感激地叫,有些訕訕地放下浣思的手。「我非常感謝你對浣思所做的一切!」

  沛文也包著頭,戴著口罩,身體每一部分都藏在白袍中,但那眼光卻——是那樣奇異。

  「不必謝我,你肯來陪浣思,我再辛苦也值得。」沛文會有深意地說。

  「這麼晚——你不回家?」哲凡明顯地閃避。

  「我睡了五小時。」沛文搖搖頭,「醫院裡有這麼重要的病人,我不放心。」

  「她醒過一陣,不痛苦了,我叫護士替她打安眠針。」哲凡看浣思一眼,「她很——堅強、很勇敢。」

  「我知道她會,因為你來了。」沛文真摯地說。

  「與我無關。」哲凡自嘲地說,「我幫不了她,我對她已——再無意義!」

  「是否有意義只有她知道。」沛文說,「她要求你來,我相信這是最好的答案。」

  「她深心裡一直覺得我是醫生。」哲凡說。

  「那麼她該要求我來陪她。」沛文笑了。

  「可是——我是她前夫。」哲凡的臉色不好,「前夫」是個很刺激人的名詞。

  「正倫呢?」沛文不給哲凡閃避、推據的餘地。「正倫在手術室外守了幾小時,又徘徊在無菌室的玻璃牆外,浣思卻從來沒要求他進來。」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哲凡的聲音僵硬了,他是驕傲的,他不容許人侵犯到他的驕傲。

  「你該比我更明白。」沛文輕輕一歎,「在浣思心裡,能陪伴她、能幫助她的只有你,正倫——只是玻璃牆外的人,他永遠進不來。」

  「什麼——意思。」哲凡眼睛睜得好大。

  「兩個人都這麼驕傲,你們——要互相折磨到何時呢?」沛文再歎一口氣。

  「我根本不明白你說什麼。」哲凡漂亮的臉漲得通紅,沛文觸及他心中最柔軟的一部分了。「事實在眼前,不由你幻想。」

  「幻想?」沛文不解。

  「正倫是浣思的未婚夫。」哲凡終於說,「他們都是成年人,不會衝動地做錯事,再說,正倫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造成大家的誤會。」

  「哲凡——唉!好吧!」沛文無可奈何地放棄了。「第三者是無法幫上忙的,我只希望你考慮自己本身的事。」

  「我——」哲凡皺眉,「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我知道,我同時也知道浣思的倔強、固執不輸於你,她卻在最後關頭同意開刀,哲凡,你要倔強到幾時?你非要拖到無可救藥嗎?」

  「生命對她還有意義,她自然同意開刀,我——不同!」哲風站起來了。「你再勸我,我只有離開。」

  「你請便!」沛文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可以隨時離開,只要你狠得下心!」

  「曾沛文,你——專和我過不去嗎?」哲凡叫起采。

  「劉哲凡,如果要打架才能使你清醒,我願意奉陪!」沛文毫不退步。他們是老同學、老朋友,互相熟知對方的個性,沛文不能任哲凡這樣下去。

  「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哲凡固執得像條牛。「我決定了的事,絕不更改!」

  「你真殘忍!」沛文盯著他,冷靜而有力地說,「你可是想用生命來令浣思痛苦、後悔一輩子?」

  哲凡一震、臉上泛起怪異的紅暈,口罩掩不到的地方還看見他臉上的肌肉抽搐,是沛文講中了他的心事?他可是以生命來令浣思痛苦和後悔一輩子?

  「哲凡,你若愛她,怎能這樣對她?」沛文歎息,「何況浣思——哎!或者你自己慢慢會發現、會知道。」

  「你別信口開河胡扯,」哲凡不能忍耐了,「我的感情早在五年前就死了,我不愛任何人!」

  「愛與不愛你自己清楚,我作為朋友的,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沛文誠摯地說,「哲凡,你考慮,你若現在接受治療,你未必一定要開刀。」

  「你——走吧!」哲凡深深吸一口氣,他甚至不肯再跟沛文談話。「浣思要早晨九點左右才會醒,你上班時再來看她好了。」

  「我不回去,我在辦公室睡一下。」沛文管浣思檢查一下,又看看四周的儀器。「如果情形不起變化,再過三天她就能搬到普通病房,只是——這三天是痛苦難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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