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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頁

 

  「——出去吃點東西,就回來。」他匆匆往外走。

  「二十分鐘吧!」沛文隨口說。

  「哲凡——」浣思似乎在床上掙扎著要坐起來。「哲凡,你一定要回來,你答應過我的!」

  在沛文的注視下,哲凡的臉紅了。

  「我會回來。」他推門而去。

  在外面一間隔離的玻璃牆裡脫下衣帽、口罩,然後再走出去,正倫已關心地迎上來。

  「她怎樣?沒問題吧?」正倫急切地問。

  「很好!不過相當痛苦,她很堅強。」哲凡說,他看見正倫臉上的疲乏、眼中的紅絲,莫名其妙地歉疚起來。

  「因為你在旁邊。」正倫真心地說。

  「這——也未必。」他窘紅了臉,「其實——我相信你陪著她會更好些。」

  「不!她指定要你!」正倫凝視著他,哲凡的疲乏和憔悴是驚人的,他著來似已心力交瘁、搖搖欲墜了。「哲凡,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我沒問題。」哲凡搖搖頭,「我是醫生,我知道自己缺少的只是食物。」

  「我陪你去吃一點東西。」正倫跟著他走,似乎有什麼話說。

  坐在醫院餐廳的一角,哲凡喝牛奶,吃煎蛋,低著頭似有所避,沉默著一言不發。正倫也很特別,心神不寧地玩弄面前的刀叉,兩個好朋友中間似有一層推不開的無形隔膜。

  「哲凡,昨天回去我想了一夜,」正倫終於說,說得十分辛苦。十分困難。「我發覺有些事——我們三個都錯了,無論誰錯得多,誰錯得少,總是錯了。若讓它一日錯下去,恐怕就難以收拾了。」

  哲凡抬起頭,有些錯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說。

  「昨天我打了你,你也終干來了,」正倫笑一笑,頗為苦澀。「而浣思開刀前的種種情形,哲凡,你難道還不知道她需要的始終是你嗎?」

  「你——開玩笑!」哲凡嚴肅地,他的心也緊張,卻不敢表示。「我非常瞭解她和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你太主觀、太驕傲!」正倫搖頭,「我相信每一個旁觀者都清楚,只有你和她不承認罷了!」

  「正倫——」

  「我承認很愛浣思,」正倫很認真地說,「得到她的相伴,會使我的藝術生命走向更高峰,我一直希望得到她的,只是——我怕那會造成許多人的痛苦,包括她、你、我和心馨姐妹。」

  「不會!不可能!你們已訂婚——」哲凡有些喘息。

  「訂婚是我所堅持,我傻得以為一枚指環就能圈住她,」正倫苦笑,「或能圈往她的人,卻不是她的心,她一直對我很冷淡.很客氣和尊重,卻不是愛,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不是她吝嗇不付出感情,是她已無可付出!」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哲凡心頭波濤洶湧,表面上還是那麼冷漠。「關我什麼事?」

  「哲凡,你難道一定要我講出來,這不太殘忍了嗎?」正倫搖頭。「我決定退出!」

  「你——」哲凡呆往了,怎麼回事?退出?

  「並非我故示偉大、崇高,我只是不想得到一個軀殼和造成更大的錯誤和痛苦。」正倫顯然是深思熟慮,已決定了一切。「我三天之內就去歐洲,本來是預備和浣思一起去的,她一直答應過同去,我想——我還是一個人去比較好些。」

  「正倫,我覺得你的決定並不正確和理智。」哲凡說,「藝術家的衝動會令你後悔一輩子!」

  「我相信我不是衝動,」正倫微笑,「當我看見你在無菌室裡,當我聽見浣思堅持要你來才肯開刀,當我看見剛才浣思掙扎著要起身阻止你離開——我絕不是衝動。」

  「但是有一點,」哲凡表現得益發冷靜了。「你忘了我們是因感情破裂離婚的?你忘了我和她都不是孩子,我們肯聽憑你的——安排嗎?」

  正倫呆呆地注視他半晌,忍不住叫起來。

  「劉哲凡,你這大傻瓜、大蠢蛋,你還想驕傲到幾時?」正倫漲紅了臉,「我真想再打你一頓!」

  「感情的事不是打一架可以解決的,」哲凡站起來。「浣思的個性我清楚,我們——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說的一切——沒有可能,至少在我是如此!」

  「你——你——劉哲凡,你是條驢!」正倫氣喘喘地。

  「我來陪她是基於道義,」哲凡也不在意,「我是她前夫,是醫生,她在這方面可能對我有信心,我來,是希望她快些好起來,只是如此,你別誤會。」

  「但是浣思——」正倫也糊塗了,難道他弄錯了?哲凡的眼光、哲凡的神情——那不是愛情?

  「你恐怕也誤會她了,」哲凡再說,「她是那種做了事之後無論對與錯都永不回頭的人,她真是這樣。」

  「我——不能相信,我不能相信!」正倫喃喃說。

  「時間到了,我得回無菌室,」哲凡站起來離開。「我再說——你別傻得把所有的事弄糟!」

  哲凡大步去了,他說得那麼肯定,走得那麼堅強,他真是如此?走出餐廳轉一個彎,他軟弱地靠在牆上,整個人都洩了氣。他不明白,他怎麼能演戲般地對正倫說了那一番話,那不是真心話,絕對不是,因為——

  此時此刻,他還能說真心話嗎?能嗎?

  他是那樣的好強、好勝,他是那樣驕傲,他不能在毫無把握之時表示真情,感情是他內心最軟弱的一環,他怕——怕被浣思毫不留情地再刺一刀,他會受不了,他會受傷而死,他——哎!他怎能知道浣思真如正倫所說?他怎能確定浣思——

  他全身一震,時間已到,他要趕回浣思那兒,他答應她的,他一定得回去,他要在她最需要陪伴與鼓勵時盡一點力量。浣思——

  浣思對他——可還有情?

  上帝!他——他怎能不對自己承認他還是那般深深地愛著她?

  愛有多深,痛苦也有多深,折磨也有多深,哎——浣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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