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程之洛,林文蓮的朋友,」之洛誠懇地。「我在她的照相簿上看見過你,也打聽到你今天只有兩堂課,等在這兒是希望和你談談!」
「和我談?」天智有些不願,她正急於去辦天威的事,她要到每一處天威可能去的地方找尋,她不能讓天威淪於逃兵,她沒有時間。「很對不起,我今天沒有空,真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只耽誤你半小時——不,十分鐘,」之洛懇求地望著她。「我只有一件事,只有幾句話,我——對我來說,那是影響我一輩子的事,希望你幫幫忙!」
天智搖搖頭,逃兵的事難道不是影響天威一輩子?誰來幫天威的忙?
「好吧!」她透一口氣,點點頭。程之洛是好人,捲進這件事也甚是無辜,若能幫忙,她就幫他一次,希望——上天幫天威吧!「你說吧!」
「前面有家餐廳,我們坐下來談?」之洛十分感激。
「不必,就在這兒說,」天智淡漠地搖頭。「我的確沒有時間,我的事也關乎一個人的一輩子!」
之洛微微皺眉,打量著天智。天智不是他想像中的形象,除了同樣漂亮外,天智和天威的氣質、神態全然不同,天智的淡漠、文靜、秀氣是那樣惹人好感,他不能想像她有那樣陰鷙又狂暴的哥哥!
「可是——傅天威?」他試著問。
「是!」天智也不隱瞞。「他沒有回軍校,學校在追究他,若是找不到他將是十分糟糕的事!」
「哦!他沒有回去?」之洛的疑慮加深,眼中的矛盾更甚。
「他一直留在台北?他——」
「請說你的事,」天智打斷他。「天威留在台北,我相信影響不到你!」
「這——」之洛微微臉紅。「我的問題也許唐突,但我必須弄清楚,我是個保守的人!」
天智飄忽地笑了,她已猜到之洛要問什麼。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程之洛,」她平靜地說,「林文蓮和天威的事相信只有他們倆才清楚,我雖是天威的妹妹,文蓮的同學,卻真的不知情,事實上——你該相信我不是在騙你!」
「是,是,我知道,」之洛臉色更紅了,神情也尷尬。「可是除了問你,我別無他法!」
天智審視之洛的臉,他是陷在深深的痛苦中,她看得出,他對文蓮是付出了真感情,否則他不會矛盾、不會痛苦,雖然因為他的介入而間接促使天威這次的改變,本質上卻是怪不得他。她搖搖頭又歎息一聲,心軟了,愛的本身無罪,他有權愛文蓮,文蓮也有權愛他,天威——唉!這是天意吧!
「我的確不知道,我也不能說謊話騙你,」天智吸一口氣,神色變得好嚴肅。「但——文蓮曾經對我哭訴,你對她的誤會令她非常痛苦!」
「誤會?她是這麼說的?」他眼中光芒一閃。
「是!而且我相信她的真誠,」天智是善良的,心也特別柔軟,她可以不告訴之洛的,是嗎?「我和她是同學,我瞭解她的為人,若你愛她,你該相信她!」
之洛肅然動容,凝視天智良久,終於——眉宇間的疑慮消失了,眼中的矛盾消失了,臉上的憔悴也為一抹激動興奮所代替。
「謝謝你這麼告訴我,」他忘我地一把握住天智的手。「真的謝謝你這麼告訴我,你的內心和你的外貌同樣美麗和高貴,真謝謝你!」
天智淡然一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我相信你已找到你的答案,再見!」她轉身走開。
「傅天智——」之洛追上來,漲紅著臉,結結巴巴了半天,還是說那樣相同的一句話。「真是萬分謝謝你!」
天智再看他一眼,跳上她要搭的回家公共汽車。
她只說幾句話就幫助了兩個年輕人,可會有人說幾句話、做一些事幫助天威?她相信上帝必然是公平的,天威在這方面失去,必會在另一方面得到補償,會嗎?
公共汽車一站又一站地把她送回家,一路上她都在盤算,該怎麼去找天威呢?周俊彬會知道他的去處?還有那個又高又大的於文泰?對了,她記得於文泰的家以前住在東門町,好像是永康街什麼的,她曾跟著天威去過一次,只好去碰碰運氣了!
打開樓下紅門慢慢地往上走,父母回來了嗎?看見軍校的那封信嗎?他們知道嚴重性吧?他們可會對這件事盡一絲絲力量?
打開大門,迎面看見一個穿軍裝的陌生人坐在沙發上,母親疲倦地、無精打采地應付著。天智心中吃驚,這麼快就派人來抓逃兵了?
「哦!天智回來了,」母親如釋重負般地站起來。「這是天威的排長,你跟他談談!」
年輕的軍官很有禮貌地站起來,沒有「抓逃兵」的氣氛,天智安心一些,在母親離開之後坐在她剛才的位置上。
「請問排長——可是來抓天威的?」天智問得天真。
「不,我沒有權力抓他,」排長笑了。「我只是站在學長和朋友的立場,來看看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該不回學校報到!」
「是!我明白,」天智歎一口氣。「我們,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不該,但——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決定!」
「他遭遇了什麼?決定了什麼?他人呢?」排長是真的關心。
「這種事豈能當兒戲?」
「他——」天智想一想,叫她從哪兒說起?又亂又複雜的一大堆,真恐怕是命中注定。「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受了些刺激和打擊,他的個性——他決定不回軍校,我現在也找不到他!」
「簡直莫名其妙,」排長拍著桌子。「他完全沒考慮這事的嚴重後果?」
「我不知道。」天智困難地。「但天威——他是不顧一切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唉!」排長搖頭歎息,他不比天威大許多,神態氣度卻穩重成熟多了。「沒辦法找到他嗎?你的父母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