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她語氣頗有諧謔之意,程昱鴻臉一熱,窘迫地點點頭,提著肉圓來到初蕾病房門口,躑躅了好久才輕輕敲門。
「請進。」是她嬌柔的嗓音。
他心跳一停,深吸口氣,推門進去。
一雙清亮的美眸朝他望來,她凝望著他,從他汗濕的發綹,到身上那件黏呼呼的襯衫。
他忽然侷促不安起來,覺得自己像偷溜出教室玩泥巴的小學生,灰頭土臉地被老師逮個正著。
他方才急著只想替她買回小吃,根本沒時間注意自己的儀容--老天,他現在看起來一定糟透了--
「你買回來啦?」她柔聲問,他看不出她眼底的笑意是不是嘲笑。「我肚子好餓了呢。」
他垂眸不敢看她,將食物擱上病床旁的茶几。「我買了七盒,妳看有沒有妳想吃的?」
「你買了七盒?」她驚呼。「我吃不下那麼多啊!」
「沒關係,妳揀妳想吃的吃就好了,其他的丟掉好了。」
「丟掉?那多浪費!」她語帶責備。
他不自覺地驚跳一下。「那我把其他的吃掉好了。妳別擔心,我會把剩下的都吃完,不會浪費。」他舉起手,好像小學生那樣急切地保證。
她怔望他,眼光先是驚訝,繼而轉柔。
她抿著嘴笑,從那些打開了的盒子挑了一盒看起來最色香味俱全的,嘗了一口,果然好吃。
「嗯,這個好吃--」她驚喜地抬頭。「你在哪裡買的?」
「啊,那個,是一個交通警察推薦我買的。」
「交通警察?」她一愣,眼眸浮起疑問。
「這個嘛,說來話長。」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淡淡染開可疑的緋色。「妳真的覺得好吃嗎?」
「嗯,很好吃。」她笑著用力點頭。他一心一意想討好她的模樣令她胸臆漲滿甜甜的幸福感。
「那就好。」他鬆了一口氣,想坐下,卻又一下子從沙發彈跳而起。「呃,妳慢慢吃,我先去洗個臉。」
語畢,他迫不及待地溜進套房裡的浴室,好像怕多停一秒便會出什麼大糗似的。
她瞠望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他整理好儀容,靜悄悄從浴室裡出來,坐在一旁看她吃肉圓,她吃了一盒多一點,其他的他遵守諾言,乖乖接收。
一陣狼吞虎嚥的猛掃後,他很顯然也吃不下了,俊臉難受地發青。
「吃不下就別吃了。」她忙阻止他。「剩下的放冰箱吧。」
他如蒙大赦,將餘下的整整齊齊地放進冰箱。
她曲起腿,托著小巧的下巴,眼光閃閃地看他挽起衣袖,拿起抹布收拾殘局。
他擦了好一會兒桌子,忽然察覺到她的視線,關懷地問:「是不是還想要什麼?」
她搖搖頭,巧笑嫣然。
「你看起來滿會做家事的。」睇著他的眼,亮晶晶。
他被她看得強烈不自在。「這沒什麼,我在義大利的時候,也會自己煮飯。」
「對喔,我都忘了你曾經一個人在義大利工作呢。」她嬌憨地笑。「真希望有一天能吃到你做的飯。」
他一震,彷彿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發了會兒呆,嘴角不知不覺揚起。
他在高興什麼?初蕾怔怔地望他,一顆心也莫名飛起來。
「喂,我一個人有點無聊,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她衝口而出。
他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求之不得地點了點頭。
於是他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陪她一起看電視,一面漫無邊際地聊著,沒多久,倦意襲來,她朦朧地打起盹。
他溫柔地望她,扶她躺平,體貼地替她蓋好被子。
她滿足地嚶嚀一聲,睡得更沈。
到了半夜,她讓幾聲連續咳嗽給驚醒,睜開眼,迷迷濛濛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打電腦。
她動了動身子。
他發現了,歉意地抬頭望她。「對不起,是我把妳吵醒了嗎?」
她搖頭,沙聲問:「剛剛你是不是有咳嗽?」
「……沒有啊。」
「可是我好像有聽見。」半夢半醒之間,她也不是很確定。
「我沒咳嗽,傻瓜,妳大概在作夢吧。」他寵溺地微笑。「快睡吧。」
她遲疑地望他。「你不睡嗎?」
「我今天蹺掉一個會議,得寫封信,好好跟客戶道歉。」
「你蹺掉會議?是因為我嗎?」她好歉疚。「對不起,現在應該是你最忙的時候,我居然還給你添麻煩。」
「只是點小事,一點也不麻煩,妳千萬別亂想。」他懊惱地咬牙,暗罵自己多嘴。
「喜福的狀況還好嗎?」
「好多了。最迫切的財務危機已經解除了,接下來只要想怎麼讓營運狀況轉好就行了。」
她不說話,眼色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麼。
「妳不是在為我擔心吧?初蕾。」他強笑。
「你一點也不怨嗎?」她忽問。
「怨?」他不解。「為什麼?」
「你的夢想明明是當個汽車設計師,現在卻被困在飯店裡。」她感傷地歎息。
「瞧妳把我說得多可憐似的!」他自嘲地勾勾唇。「其實現在想想,學著經營飯店也沒什麼不好。」
「真的嗎?」
「喜福是我爸一手創立的,我從小看他為飯店忙進忙出,又怎能對飯店一點感情也沒有?何況現在我已經有個比成為汽車設計師更棒的夢想。」
「是什麼?」她迷惑地挑眉。
「這個嘛……」他愣了愣,很窘迫似的遲疑著,不好意思說。
現在的他,夢想自己能親手為妻兒打造一座城堡,一個很溫暖很幸福的窩,每天回家,都能見到他最親愛的人最甜美燦爛的笑容。
這樣的夢想,平凡得教他不知如何說出口,卻是現在最灼痛他的渴望。
「妳可不可以不要問了?初蕾。」他啞著嗓音。
她睜大眼,看著他臉頰淡淡地似是泛上一抹紅,心弦一牽。
她沒再逼問他,閉上眼,在他的陪伴下甜甜地繼續酣睡。
隔天早晨醒來,他已不見蹤影。
她失魂落魄地發呆,心房空空的,甚是難受,想起夜裡他看著她那溫柔至極的眼神,忽然有股衝動想再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