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是女人最好的保養品,關風穎為了在鏡頭前展現自己最美的容顏,從不晚睡。但,今天是怎麼了?
一半出於好奇,一半出於責任,端木佟探頭向客廳張望。
偌大的客廳只有淡淡的光,關風顆欣賞電影從不用DVD,她寧可選擇最原始的放影機,此時的她,就是獨自一人在黑夜裡欣常影片。
"坐下來一起看吧。"她覺察到他的窺視,沒有轉身,只是輕輕道出,"如果你還不想睡。"
被逮了個正著,端木佟聳聳肩,沒有拒絕佳人的邀請,坐到沙發上。
茶几上有紅酒,已經喝了半瓶,關風穎搖晃著掌中的杯子,散發出淡淡的果香。原來她會喝酒,原來,淑女也有借酒澆愁的時候。
"知道這部電影的名字嗎?"她忽然問。
"嗯……"端木佟攤攤手,表示自己孤陋寡聞。
"介紹我看它的人說,它的名字叫'Les Amants du Port Neuf'。"她一邊說話一邊沉思,"好像還有個譯名,叫……'新橋戀人'吧?呵,不記得了,我不懂法文,否則可以自己翻譯給你聽。"
"法國片呀?"端木佟一笑,"我平時只看美國片,難怪沒聽過,是一部很出名的法國片嗎?"
"出不出名我也不清楚,但聽說有很多人喜歡它,特別是其中的女主角──茱麗葉.畢諾許,那時候她好年輕呵,一張臉怎麼拍都漂亮,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的第一部電影,就是模仿她的表演。"
"哈,你在抄襲?"
"可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在抄襲,他們覺得我演得好極了,簡直是天才。他們不知道,我在那之前完全不懂如何面對鏡頭,每天都被導演罵,然後回家哭,就在導演要宣佈換掉我的時候,有一個人介紹我看了這部電影……"
"於是你就找到了靈感?"端木佟打個響指。
"我坐在放影機前看了整整一晚,仔細看畢諾許的一顰一笑,看她的沉默和淚水,還有調皮吹氣的小動作……天亮的時候,我像是忽然領悟了般,到了片場,我求導演給我最後一次機會,試鏡之後,他激動地跳起來,他對我這次的表演很驚艷!"
"聰明的人總能在關鍵的時候省悟過來。"
"不不,"關風穎澀笑地搖頭,"不是我聰明,是介紹我看這部電影的那個人聰明。"
她的眼中一瞬間閃現出某種深邃的意味,在說到"那個人"時,哽咽地停頓了一下,端木佟立刻嗅出不尋常的氣息。
"他告訴我,演戲的時候要忘掉攝影機,忘掉導演,忘掉周圍的燈光和一切,甚至忘掉跟我配戲的男主角,就像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就可以把自己的歡樂和憂傷大膽地釋放出來。他說,最重要的是保持一種孤獨的心態,藝術從來都是在孤獨中創造的。"
他是誰?
端木佟不敢冒冒失失地問,但他心裡已經暗自猜到。
"這部電影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
話題猛地變換,端木佟不禁一怔。
"彩色的吧?"他盯著螢幕瞧了又瞧,"不過有些片段好像是黑白的……你不是看了很多遍了嗎?"
"對呀,一九八六年的片子,應該是彩色的。"關風穎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奇怪的笑容漾上臉頰,"阿佟,你一定很想問我,今天為什麼曾拿錯別人的包包,對嗎?"
"忙亂中出錯是常有的事。"腦子裡雖然寫著濃重的疑問,但出於對美女的愛護,他決定絕口不提此事。
"一個淡紫,一個粉紅,就算再忙再亂,也能一目瞭然……阿佟,我弄錯,是因為我分不清它們。"
"什麼?"他微微凝眉。
"呵,你還不明白嗎?我……我是色盲。"
"色盲?!"端木佟斜著的身子頓時僵硬,瞪視的眸滿含震驚,大風大雨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可乍聽到這個詞,卻讓他久久不能言語。
"而且,我不是普通的色盲,"她的澀笑越來越濃,"我是全色盲。"
思維周遊一圈,端木佟仍然不能理解這個詞的含意,他的世界色彩繽紛,如同明眼的人無法理解瞎子、耳聰的人無法理解聾啞、太陽無法融入黑夜……絕美容顏上那雙如秋水如寒星的眼睛,怎麼可能沾染上如此駭人聽聞的"絕症"?
上帝雕刻了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卻忽然決定留個缺陷,開個小小的玩笑,有點惡意,無傷大雅,卻又毀了一個人一輩子的視覺。
"你常常會把紅色和綠色看混?"端木說佟出他對色盲僅有的粗淺知識。
"不,你說的那是紅綠色弱,他們比我走運,我是無論哪種顏色都看不見,有的專家說,我的世界只剩下黑和白,有的專家說,我的世界由深深淺淺的灰也構成,我不知道哪一種說法更準確,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任何顏色,所以也從不認識它們。"
他的一隻手搭上她的肩,給予安慰。
"你不會覺得我很慘吧?"關風穎看著他指尖的輕抖,莞爾,"不用可憐我,聽說太平洋上有個小島,那裡平均二十個人中就有一個全色盲,比起那些雙目失明的人,我們幸運多了。"她故作輕快地跳起來,"你知道嗎,有人曾經向我描述過各種顏色的樣子,所以,雖然我看不見它們,但是可以想像。"
有人?一定又是"那個人"吧?唯有提到他時,她臉上的表情才會變幻如晚霞,興奮、激動、深情,彷彿初戀的小女孩。
"他說,藍色是夏天清澈的溪水,綠色是凝滿露珠的樹葉,紅色是有著醇醇果香的葡萄酒,橙色是雨後的彩虹,青色是日暮的天空,紫色是憂鬱時的心情,粉色是早晨的薔薇,白色是我所能看到最淺的顏色,黑色是我所能看到最深的顏色……還有,像檸檬那樣的黃色,酸酸的、明亮的,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