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昨夜,睡夢中竟然夢到爹娘來見他,面露欣慰、笑容慈藹的告訴他,「要好好照顧家裡的人。」這令他醒來後頗覺不安,總覺得那是爹娘來與他訣別的話。
也因為如此,他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飛回家門,一窺究竟。
希望心裡那股不祥預感不會成真。
「敖兄,明日就到家門了,再怎麼急也不差這一夜吧!」齊家武館的大公子齊士麟端著兩杯茶含笑的走過來。
客棧裡全是一些準備歸鄉、開心載歌歡唱的弟兄。
他與敖天雖然都立了軍功回來,分別被封了官階跟將軍,但兄弟倆卻有志一同,一起向皇帝老爺謝辭了官職,寧願領取千兩黃金,與這些同袍弟兄返鄉,過著閒雲野鶴般的平淡生活。
「我跟你不一樣,你跟士傑、士鷹有三個兄弟,我爹娘卻獨生我一個。而且我爹娘又已年邁,使我更加放心不下他們。」接過他手中的一杯茶,淺嘗一口,待甘甜的香茗潤喉後,再一飲而盡。
「嘖嘖嘖,這是上好的龍井,你別牛飲的糟蹋掉,要細細的喝、慢慢的嘗,才能感覺到其中的味道。」齊士麟輕啐一聲,返身回客棧再提了一壺茶出來,重新為他斟上。
這一次,敖天沒有一口喝完它,而是聽話的淺啄一口。
「對,喝茶就是要這樣一啄一啄慢慢的喝,才能喝出真正的獨特之處。我看你呀!心不在焉的,除了想你爹娘之外,不會是還想當年的一些紅粉知己吧!」齊士麟開玩笑地說。
敖天哼嗤一笑,端著那杯喝了一半的茶,走到庭中的大石上坐下,蹺起二郎腿,輕拍了下鞋面,「那些庸脂俗粉,還看不在敖某的眼裡。娶妻取德,只要品貌端莊、貞靜嫻雅,那就夠了。」
「『品貌端莊、貞靜嫻雅』,這就夠了?!我說敖兄,你的目光是不是高了點?這樣的條件別說是咱們洛陽城了,就是京城裡的皇親貴族、大家閨秀,也找不出幾個,你還說只要這樣就夠了?如此的擇妻條件實在太苛,我看這輩子要想喝你一杯喜酒,恐怕很難了。」齊士麟張大著嘴,嘖嘖稱奇的搖頭。
天底下就是有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人,才會有那麼多女人傷心哭泣。真是罪過啊!
像他就不會,他喜歡及時行樂,將愛散播給別人,尤其是可愛漂亮的女人。
「別想太多,好好的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可以回家了。」他提著茶壺大大的打了個呵欠,轉身要往屋內走去。
「齊兄先進去睡吧!我還不睏,還有些事情要想想。」敖天將手中喝光了的茶杯拋給站在門邊回望著他的齊士麟。
看見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齊士麟門也不進了,倒著身子走回到敖天的身邊,「想?想什麼?仗都打完了,還有什麼軍事策略好想?」
「不是想那個,而是想我爹娘。」敖天深深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他們獨生我一子,四年不在他們身邊,也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怎麼樣了?」
愈是近鄉,他心裡愈是感到一股不安,而且是一股不祥的不安。這種感覺在臨陣對敵時沒有,重傷差點被俘時也沒有,可是現在卻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回去看個究竟。
「喂喂,你的意思該不會是……」齊士麟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警告他別衝動。
但敖天卻不予理會的站起來,拍拍齊士麟的肩膀朝客棧內走去。「我把這些弟兄交給你了,先連夜趕回去看看。」
「什麼?!不會吧!不差這幾個時辰,你再忍耐一夜,明早就回去了嘛!」齊士麟怪叫著想攔住他,卻被他一袖拂開了。
敖天挺拔的身軀走進客棧內,然後拎著行李出來,翻身上馬。「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小弟先走一步。」說完,刻不容緩的策馬離去。
「喂,敖天!別害我,這麼多的士兵我們還得一起帶回去,遞冊向官衙報到歸籍啊!這麼多事我管不來啊!喂,你別害我……」齊士麟追著在他身後大吼,可是愈吼敖天騎得愈遠,最後只剩一點小馬尾搖晃的跟他招招手。
氣得齊士麟不住的跳腳。「真是任性,他是將軍,是武將;我是軍師,是文官哪,怎麼管得動這些粗漢子呢?真是存心找我麻煩,混帳的好兄弟!」齊士麟忿忿的踢腳咒罵兩聲,抱怨連連的踅回客棧內。
☆
次日早晨。
思親心切的敖天撇下隨行的部屬,單獨一人背著簡單的行李奔回家門。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睽違四年,再回來時看到的竟是一片沒落的景象。往日車水馬龍的門庭,如今變得門可羅雀,門口那兩隻氣勢雄偉的石獅子,也因為年久失修變得殘破不堪。
這數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向出手闊綽、好客講究門面的爹會讓家荒廢成如此?
帶著滿腔的疑慮,敖天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不見來去穿梭的奴僕,只見落葉繽紛,處處一片蕭瑟景象。
這是怎麼回事?爹娘到哪裡去了?家中奴僕又何在?
正當心中升起一層又一層的疑問時,屋後突然冒出一陣輕煙,以及一陣劇烈的嗆咳聲,遂將原本要踏入大廳的腳一縮,舉步走向濃煙冒出之處。
「咳……咳……咳……」紫荊兒一臉灰黑的蹲在地上,眼前掃成一堆的枯葉上正徐徐的冒著火花、漸漸的擴大,燃起一團熾烈的火焰。
「該死的,這是幹什麼?」敖天怒眉一蹙,急忙脫下外袍打滅火源,將好不容易掃聚在一塊的枯葉又揮散開來,灰燼亂舞於空中。
是哪裡來的笨丫鬟,存心想燒燬這幢宅子嗎?
一臉土灰的紫荊兒驚慌失措的看著這個突然冒出的男人,他有著一頭狂亂的黑色長髮,以紅繩簡單的束在腦後,卻不減俊朗的外貌,龐大的身軀隱在一襲藍袍底下,狂肆不馴的神態給人一種冷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