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爹托人從天山帶回來一塊溫潤純厚的白玉,命人在玉上雕一鳳一凰,取『鳳凰于飛』之意,再把那圓形的白玉從中間剖成兩半,一塊給了我,一塊給了你,等我們成婚的那一天,合在一起,便是個圓圓滿滿。」
邵揚將自己的玉,和章如雪的並在一塊兒,對著燭光映照,玉上顯現溫和的光澤,兩塊完美無缺的合在一起,竟無一絲隙縫、缺裂。
章如雪看的癡了,眼波流轉,一雙美眸在火光的映襯之下,閃爍五彩光芒。
而邵揚則是目不轉睛凝視她的臉,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出些許恢復的蛛絲馬跡,但是,章如雪又再度垂下眼睫,臉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平淡。
邵揚歎息,是他想得太天真、太簡單,以為拿些舊物,就可以讓她想起什麼。
他讓章如雪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手則在她發間滑動、梳著,感覺那如絲般的觸感。
「你還是沒有想起,對不對?」邵揚喃喃自語,沒有期望章如雪回答。
聽到這句話,倚靠在邵揚肩上的章如雪,雙眼輕輕眨動。
「沒關係,我可以等。」
章如雪閉上雙眼,纖長的睫毛之下溢出的些許淚滴,邵揚並沒有看見。
※ ※ ※
隨著深冬的腳步接近,天氣是越發的冷了。
每到這種時候,邵揚的心情就會變得陰鬱,居安跟了他許久,也從管家哪兒聽了些有關他的過去事,知道是為了什麼──
八年前的冬天,邵揚便是在這樣的季節下失去雙親,所以觸景傷情。
儘管離年節時分越來越近,邵府卻依舊清冷如往常,只有楚福帶著幾個僕人,在窗上貼些紙花樣,帶來些許喜慶氣息。
「今年的年節打算怎麼過?」居安問道。
「還不是一樣的過。」
邵揚在倉庫裡清點著貴重貨品,一樣樣的數給居安聽。
「蘇丞相喜歡精緻的東西,他府上夫人尤其愛美,別忘了多送點繡品、制工好的針織過去;王大學士愛附庸風雅,多送點玉石古玩上次搜購的那幾幅字畫也一塊送去……」
年節之前,是打點朝廷裡各個官員的大好時機,居安一邊聽,一邊將邵揚的話都寫在本子上,心裡不禁佩服,爺居然能將那些人的喜好都摸的一清二楚。
「還有,去繡坊把我上次交代做的幾套衣裳,全拿回來。」
邵揚遞給居安一張條子,要他稍後把東西送過來。
除了衣裳,就是些女人用的珠花、水粉、胭脂、配飾,無一不全,皆是上好的質地,一看就知是給誰的。
只是夫人會用嗎?想起章如雪老是一襲白衣、脂粉不施的模樣,居安覺得邵揚是白費功夫。
果然,當居安把這些物品送到章如雪房裡,她頭也不回,對著鏡子自顧自的梳理頭髮,烏黑長髮垂到腰部,白皙的手拿著琥珀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
「夫人,這是爺吩咐送來的。」
章如雪沒理會,眼睛只盯著鏡子,不曾移開。
「那麼,我放在這兒了。」
居安早已習慣,章如雪對任何詢問都不會有答覆,於是便將這些物品放置在櫃子上,等她有興趣的時候,再自己去翻動。
向邵揚稟報後,邵揚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無所謂,那只是表示她不喜歡,放著吧!下一回換別的送就是。」
居安還真沒見過邵揚對人如此用心,難道人就是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過了幾日,居安陪著邵揚在書房整理帳目,做年終的整理。
盤點到一半,有些帳目不對,必須調其他的資料做比對,居安便匆忙的越過大半個邵府,將其他本子取了來,再繞過迴廊走向書房。
邵府建築分成了好幾進,成口字形,迴廊之上皆有雕花窗格,可看到窗外庭院風景,甚至看到另一頭的迴廊,而居安站在書房之外的迴廊上,驚訝的透過窗子,看到章如雪正站在另一頭的迴廊窗戶後方。
居安很快的閃到沒有窗戶之處,再偷偷探出頭去觀看。
章如雪的視線,正是對著書房。
儘管她依舊穿的樸素、長髮也未曾束起,但眼睛卻不像以往那般空洞,反而執著的凝視書房中的邵揚,那眼神有著濃濃情意,卻又隱含憂傷。
難道夫人已經清醒了?居安驚訝的想再看清楚一點,整個人不自覺地靠到了窗上正好對上章如雪轉過來的視線。
她迅速低垂眼睫,將洩漏心事的雙目遮掩。
居安正打算繞過去追根究底時,邵揚卻從書房裡踏了出來,看到居安,不悅斥責。「拿個帳這麼久?我不是叫你快去快回?」
「我……」
居安想解釋,一抬頭,發現章如雪已從窗後消失。
邵揚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見空無一物,蹙眉開口問:「怎麼了?」
居安想說,但轉念一想,他不確定夫人的情況究竟如何,冒失的說出口,並不妥當,於是他輕輕帶過。
「沒什麼。」
※ ※ ※
接下來的日子,居安不著痕跡的觀察章如雪,但都瞧不出任何異樣,她又像先前般成日在莊子裡遊走,而居安也不曾再看過她的眼神出現任何波動。
看來,是他多心了吧?
到了除夕夜,邵府所有上上下下的人,從下午便忙碌了起來,張羅了一大桌的菜,到了晚上,便齊聚一堂慶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連章如雪都被婢女慎重裝扮了一番,挽了個雲鬢,雙唇點上些許嫣紅,身上穿著邵揚先前所要人裁製的衣裳,看來分外嬌媚可人。
當章如雪被攙進大廳時,邵揚站起身,將她攬到自己身旁坐下。
「爺,我敬你。」
楚福率先舉起酒杯,其他人也紛紛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邵揚難得露出笑容,和眾人熱絡說著話,而章如雪則靜靜吃著邵揚不停揀進她碗裡的菜餚,沒有舉杯。
一頓飯吃完,下人們收拾好碗筷,邵府又恢復平日的寂靜。
子夜時分,聽著外面燃放過爆竹,邵揚原先是待在自己的書房裡的,但最後卻因受不了心中鬱積的孤寂,拿著酒瓶到庭院獨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