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楚揚在楚福的臉上看到笑容和希望。
「少爺,太好了,章家或許會收留我們。」
但是,當見到章老爺時,他的一句話,打碎楚福臉上的笑容。
「抱歉,章家不能留你們在此。」
「為什麼?」楚福大驚,不敢置信的開口。
「白家已撂下話,誰敢收留楚家人,便和楚家莊有一樣的下場,我實在鬥不過他們。」章老爺背著手,站在堂前,自始至終都不願意正眼相對。
「可是,楚章兩家的交情並非一般……」楚福著急的將楚揚拉到前面來,指著他腰間玉珮。「少爺跟您家小姐早已訂親,您怎麼可以……」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很抱歉,這樁婚約,就當做沒有發生過。」章老爺揮了揮手,叫人拿來幾錠金子。「這些就當做你們路上的盤纏……儘管我不能相助,但是,我也不願意看到故人之子,就此流落街頭。」
楚福結舌,這可是在打發乞丐?
「章老爺,我們並非前來要錢──」
話還沒說完,章老爺已招來外頭的幾名家丁護院。
「來人,送客。」
「章老爺!」見護院圍上,楚福慌張護住楚揚。
章老爺說完話,再無停留,轉身便往內堂走去。
而楚福和楚揚,一塊被家丁「護送」出門。
外頭還落著大雪,朱紅色的大門卻在他們眼前緩緩掩上,任憑楚福再怎麼往門上敲打,沉重的大門仍舊沒一分半毫動搖。
「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少爺?!」
楚福驚慌失措的一直敲著門板,但裡面的人彷彿皆未聽聞,絲毫不理。
沒用的!再怎麼敲,對方也不會開門。楚揚心中已然了悟。
見楚福不理會自己,只是慌張的希望章家開門,楚揚走到一旁圍牆牆簷之下,拿起腰間玉珮靜靜端詳。
這塊半月型玉珮,他自小就一直配掛著。據說,章家的小姐,配戴著這玉珮的另外一半,兩個玉珮合起,便是一個完整的圓。
他的白玉上,浮雕著鳳,而另外一塊,則是凰。
打從他們訂下婚約開始,兩個從未謀面的人,就因為一塊玉而結下良緣。事到如今……這塊玉,又能代表什麼?
想到這,楚揚突然聽到遠處傳來馬車的咯登聲。揚起眸,他看見在緩緩降下的落雪中,迎面而來一輛妝點華麗的馬車,最後停在章家大門前。
車伕從前方的座位跳下,走到馬車旁將小門打開,一個綁著雙髻,約莫十四、五歲的丫鬟跳了下來,再回頭朝車裡恭恭敬敬的說道:
「小姐,到了,下車吧!小心別摔著了。」
「我知道。」
細嫩的聲音從車裡傳出,接著,一雙蔥綠繡鞋輕巧的從車裡跨了出來。
「還在下雪呢!」丫鬟將手上上好白裘,往那踏出馬車的小人兒身上套。「穿著吧!暖著點。」
「知道了。」
白玉般的小人兒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偕同丫鬟準備入章家大門時,瞧到拍著門板的楚福、和站在一旁簷下的楚揚,驚訝的輕噫一聲。
「哪來的乞丐……」丫鬟蛾眉微皺,低喃出聲。
她瞧楚福一身下人的裝扮,因為冰雪浸濕,看起來格外狼狽,身旁又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直覺認定兩人,是因為飢寒交迫前來討飯的乞兒。
「走吧,小姐,別管他們。」
她護著小姐打算直接入府,但小姐卻直盯盯的瞧著那站在簷下的男孩。
「小姐?那只是些乞丐,不關咱們的事,老爺若知道您在外逗留,又會不高興的。」
年幼的章如雪,絲毫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逕自走到男孩面前。
「你是誰?為什麼站在這裡?」
稚嫩天真的語氣,讓本來心就已冷的楚揚,更像是生了一根刺,緊閉嘴巴不言不語。
他直到現在才看清楚這位小姐的模樣。粉嫩的臉蛋兒精緻絕倫,一雙靈活大眼像是要滴出水似的轉,小小年紀,卻已出落的如池畔蓮花清麗。
她拉著自己狐裘的雙手,和四周降落的雪同等白皙。
白裘裡頭是件嫩綠的衫子,再往下瞧,楚揚瞧見她的腰間,繫著半月型白玉,竟和自己的配成一對。
那麼,眼前的這女孩兒,豈不就是……
「你是……章如雪?」
章如雪這下更驚訝了,一雙大眼在他身上滴溜溜的打轉。
「我是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楚揚下意識將自己的玉珮握住,不讓眼前的麗人瞧見。
「你是誰?」
見章如雪再問,楚揚撇過頭去,不願作答。
章如雪嘟起艷紅小嘴,她是看這男孩站在簷下一直發抖,覺得很可憐,才過來問問的呢!怎麼這傢伙的架子這麼大,連回都不回一聲。
可這男孩長的可真是好看!眉目分明、面貌俊美,年歲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表情陰鬱的叫她害怕,他沒有這年紀該有的無憂無慮,反倒深鎖濃眉,像是背負了極大的哀痛。
章如雪的心上,泛起些微對男孩的同情之意。
「您是章小姐?」楚福在一旁聽到,連忙走了過來。「我們家少爺,便是您的……」
「不要說!」
楚揚知道楚福想做什麼,急忙大吼,讓所有人皆嚇了一跳。而楚揚吼完,恨恨的抬頭瞪著楚福。
「你忘記娘說過什麼來著?她說過,絕不可以辱沒咱們的身份,即使被拒絕,也要抬頭挺胸、堂堂正正的離去。而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麼?你要去求那些害怕權勢的人,讓我們寄人籬下嗎?」
話還沒說完,楚揚的眼眶已經紅了。
楚福一直待在章家門口,已讓他感到痛苦難過,如今,還要對一個九歲的女孩說明他們的處境嗎?就算說了,她能幫他們?不要傻了!
他不甘心!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人、那些在他最急迫、最需要幫助時棄他而去的人……他怎麼能放過!
聽到這裡,楚福羞愧的低下頭去。
他太過慌張,以致於連夫人臨終前最後的話,都拋到腦後。
「我們走吧!以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我們容身之處?我就不信白家有這種能耐!」楚揚拭去眼淚,咬著牙恨恨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