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雲棲揚揚劍眉,仍是一副神閒氣定的神態。「我是貪生怕死,因為我尚未娶妻生子,不敢視生命如浮雲,讓狄家從此斷了香煙,我膽小懦弱,也是因為我深歆現實,懂得度德量力,不像岳父大人您光有氣節卻又無濟於事!」
曲惟學被他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你……你這個庸暗不明,惟利是圖,賣身求榮的渾球,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把琬兒嫁給你,你……你給我滾!」他疾言厲色的下達逐客令。
「岳父大人請暫息雷霆之怒,」狄雲棲神色自若的撇撇唇說,語氣平穩沉著,「小婿一番苦心,您不能體會也就罷了,您又何苦意氣用事,拿做人的誠信來開玩笑,隨意取消婚約,若傳揚出去,豈不是毀了您一生的清譽,更別提讓小婿無顏面對祖宗,面對太后和聖上的一番恩澤了。」他振振有辭的停頓了一下,「若是太后震怒降罪下來,您理虧事小,這罪及九族可非同小可,您可別等閒視之啊!」
這番話宛如一把尖銳的利劍狠狠地戳進了曲惟學的心頭,他痛徹心扉卻又無力反撲,只能老淚縱橫,一臉灰白的發出一陣痛苦悲絕的長歎。
「老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識人不清,錯配東床,如今惡夢當頭,後悔已遲。」他喉頭梗塞地頓了頓,沉痛莫名的搖搖頭,「罷了,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自閒,自古英雄都是夢……一切都依你,老夫認栽了。」
狄雲棲圓滿達成任務,但他卻沒有絲毫快感,當他離開尚書府時,只覺得滿心淒楚,步履沉重,漂亮俊美的臉龐籠罩著一份深沉的寂寥和無奈。
☆
曲琬蘿在千般不甘,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坐上了花轎。
箏兒哭腫了雙眼,低垂著頭跟著浩浩蕩蕩的車隊,並不時悄悄拿著手絹拭淚。
儘管寧陽侯府派出了大隊人馬前往迎親護行,曲家的嫁妝也辦得極為稱頭風光,光是吹喜樂的樂工就多達一百二十人,除了簫管彩弦,號手、鼓手、大鑼小鑼、鐃鈸鍾鈴,更是一應俱全,再加上三十馬車的嫁妝,十馬車的僕役女婢,場面真可謂是壯觀盛大,氣派非凡。然,喜氣洋洋的樂鼓聲,熱熱鬧鬧的車行反而讓坐在花轎的新娘子酸楚欲雨,愁腸萬結,彷彿聽到了生命的喪鐘,整個人,整個心都墜落於無窮無盡、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從常熟到北京可是萬里迢迢,為了節省時間,車行隊伍出了城門,便繞往虞山山腳,準備過棧道,前往河港,轉搭停泊在大運河岸的三艘官舫,直驅北京。
不料,車行隊伍經過一處黃沙飛揚的崎嶇山道,便聽得一陣尖銳清厲的嘯聲,接著,人馬暄騰,樂音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停在原地不動了。
但聽得箏兒一聲驚呼,「老天,是逍遙公子!」
曲琬蘿心頭一震,也顧不得新娘子該有的矜持,慌忙掀起紅巾,捲起珠簾,移眸望去。
但見前方坡道上站了群蒙著黑巾,一身勁裝的彪形壯漢,其中有兩個人已經拿下了負責維護安全重責的狄揚。而站在最前面,披著黑狐裘,身形削瘦修長,神秘莫測又不失灑脫風範的男子正是逍遙公子。
在這次迎親過程中擔任總管要職的狄謙見狀,不由面帶倉皇地吞嚥了一口水,鼓足勇氣對任逍遙施禮問道:
「尊下可是劫富濟貧,鋤強扶弱的俠盜英雄逍遙公子?」
「沒錯,我正是任逍遙。」
「聽說你下手的對象都是一些貪官污吏,奸商惡霸,但不知你半路攔截我們!是何用意?」狄謙刺促不寧的問道。
任逍遙背負著雙手,泰然自若地軒軒濃眉,「用意很簡單,就是想請狄侯爺的新娘子到飛羽堡坐客,直到……」他懶洋洋的頓了頓,「狄侯爺交出一萬兩黃金來贖人為止。」
「這……」狄謙頓時傻了眼,「這是……擄人勒索啊!」
任逍遙點點頭,「不錯,在下目前阮囊羞澀,無力賑濟為黃河水患所苦的災民,而寧陽侯身為富埒王侯,不知拋磚引玉,體恤民情,只顧著安富尊榮,炮鳳烹龍,為了這次婚事,他更是大事鋪張,極盡奢華之能事,像他這種養尊處優,不知民間疾苦的王孫公子,在下不藉這次難得的機會教訓教訓他,更待何時?」他義正辭嚴的沉聲說道,聽得箏兒及曲家隨行奴僕個個人心大快,暗暗叫爽。
狄謙卻是愁眉苦臉,不知所措。
任逍遙冷冷地瞥視著他,慢條斯裡的繼續說道:
「上回在揚州張彩那個奸臣家中,我用一支翎羽刺傷他的手,已是手下留情,希望他能有所悔悟,豈知,他仍是我行我素,不知檢點,我向他要一萬兩黃金來賑災,一來是給他一個嚴厲的當頭棒喝,二來也是替他積積福分,消消罪孽。」
「這……逍遙公子,你要教訓我們侯爺,你可以用別的方法,何苦……」狄謙惴惴難安地試著和任逍遙溝通講理。「把曲小姐也牽扯進來,畢竟她是無辜的第三者啊!」
任逍遙目光閃爍了一下,還未及做任何回應,曲琬蘿已步步生蓮花地走出轎外,「狄總管,您請放心,逍遙公子他不會為難我的,如果此舉能讓侯爺有所醒悟,又能嘉惠於流離顛沛的災民,我願意做人質,更欣然把所有的嫁妝捐獻出去!」
狄謙聞言一陣錯愕,更是張口結舌,進退維谷了。
而任逍遙卻發出一陣豪放的大笑,「好,好一個玉潔冰清,深明大義的新娘子,沒想到驕奢浮華的寧陽侯竟有此洪福,真不知他前世是敲破了多少木魚?」
曲琬蘿的臉沒由來地微微發熱了,她羞赧地移眸對愁眉深鎖、趑趄不前的狄謙輕聲說道:
「狄總管,事已至此,你我別無選擇,你還是依了逍遙公子的主意吧!若是……」她垂下眼瞼,沉吟了一會,「你們侯爺不願花這筆錢贖我,我也不會怪他,就當我和他無緣相守吧!」其實她是求之不得,寧可被挾為人質,也不願做個心有不甘、遇人不淑的閨中怨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