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兒的母親立刻板著臉訓話,「小孩子不要亂講話,還不回房去背書,娘等下要考你三字經,若背不出來,你明個不准上卓筆峰放風箏!」
投鼠忌器的鈴兒只好扁著小嘴,怏怏不樂的放開曲琬蘿的手,轉身回房。才走了兩步,她又滿含期盼回首對曲琬蘿說:
「阿姨,如果我背出三字經,你明個陪我一塊去放風箏好不好?」
曲琬蘿本能地點點頭,「好,如果你的堡主能讓我自由行動的話。」
任逍遙莞爾一笑,「你是我的貴賓,不是囚犯,當然可以隨意活動。」
「你不怕我逃跑嗎?」曲琬蘿半帶挑釁的昂起下巴。
任逍遙好整以暇的笑了,笑聲低沉渾厚。「這裡聳山峻嶺,龍蟠虎踞,機關重重,到處都有我們的眼線,你若能逃得出去,我任逍遙甘拜下風,從此唯你馬首是瞻。」
曲琬蘿默然無語地咬著唇,心想,有這麼固若金湯,風景絕佳的避風港讓她窩,傻瓜才會想逃呢?
正當她低頭冥思時,莫誨霍然現身,悄悄地在任逍遙的耳邊低聲提醒,「堡主,時間到了,你該下山了。」
任逍遙微微頷首,接著便直截了當的吩咐鈴兒的母親,「郗嫂,麻煩你帶曲小姐主僕到吟風閣安憩,明天有空再順道帶她參觀一下附近的環境,有什麼需要,也請你多費神照料一下。」說罷,他便匆匆掉頭和莫誨離去,消失在楓林遮天的夜幕中。
☆
寧陽侯狄雲棲得知逍遙公子半路攔截他的新娘子,並肆無忌憚的勒索贖金,當真氣得怒髮衝冠,毗目欲裂,二話不說,便鐵青著臉前往乾清宮向皇上請命,批准他率領羽林軍直接殺上蘇州白雲山救人雪恥。
朱厚照不願狄雲棲貿然深入虎穴探險,更考慮正面交鋒可能危及人質的安全,是而再三勸撫著氣急敗壞的狄雲棲,要他暫息怒火,不要輕舉妄動。而劉瑾也在一旁敲著邊鼓,勸他還是息事寧人,先付贖金救回新娘子要緊,以後再找機會雪恨復仇,一舉殲滅飛羽堡那班無法無天的盜寇。
急怒攻心的狄雲棲則寒著臉死不妥協,咬牙答道:「寧可無妻,亦不輕易屈服盜賊,任他們得寸進尺,予取予求!」
於是,這件事就在狄雲棲的震怒和固執己見下,陷入了棘手而難以解決的僵局。
更在市井小民的爭相傳誦下,成為一則家喻戶曉的熱門話題。
鳥飛兔走,歲月如流,轉眼,曲琬蘿和箏兒已在白雲山住了將近一個月。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曲琬蘿主僕已和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建立了一種融洽而非比尋常的情誼。
透過郗嫂的陳述,曲琬蘿方才知道,原來郗嫂是朝臣禮科給事中郗夔的遺孀,因不願屈服劉瑾的淫威,營私舞弊,虧負職守,臻至懸樑自盡,以保忠節。
死後家境清苦,僅留郗嫂鈴兒母女相依為命,生活備感艱辛,任逍遙獲悉之後,義無反顧地派人接她們母子上山,提供最完善的生活照顧和保障。
郗嫂感其恩澤,遂自願充當廚娘,負責打理三餐,讓生活在山上的義軍良民都能安心用膳,不必為生活瑣事煩心。
白雲山上除了任逍遙的部屬之外,尚有大略近一百名的老弱婦孺。而這些安住在頤春樓的老弱婦孺大都是慘遭劉瑾迫害的受難家屬,有部分則是身世堪憐,無家可歸的孤兒寡母。
曲琬蘿知道任逍遙行俠仗義,衣被群生的種種事跡之後,對他的欣賞和感佩不由又增加了幾分,一份難言而微妙的情愫也隨之在她的芳心探處萌芽滋長。
雖然,任逍遙這段期間內,人並不在白雲山上,但他的魅力卻無所不在,從那些難民遺孤的嘴裡,甚至從他的部屬身上,都可以得到極為深刻而鮮明的印證。
他的狂放,他的豪邁,他的英偉,他的俠情就像揮之不散的魅影一點一滴地滲入曲琬蘿無法閃避的心扉中。
有時,她會忽然憶起在揚州伸手救過她的小叫化,那個裝瘋賣傻、遊戲風塵的俠丐,亦同樣留予她一種異樣而難以抹滅的感覺。
在她眼中,不管是神秘莫測的俠盜任逍遙,抑或是落拓不拘的小叫化,都是英雄豪傑的化身,遠遠勝於和她締結白首盟約的王孫公子狄雲棲。
每每只要一想到狄雲棲逼她父親允婚罷官的種種劣跡,她便心如刀戳,悲憤莫名,想到此生竟將毀於此人手中,對他的恨意與厭惡更是入骨三分,難以平復。
每回愁上心頭,無以排遣時,她就會走出吟風館,緩緩沿著曲折的花徑,走到風景如畫,視野奇佳的鎖綠亭,靜靜坐在石椅上,憑欄眺望,看著遠處削壁而下的一涵清泉,在漫山紅葉若隱若現的掩映中,飛逸出無限的清悠和瀟然!
現在,她又懷著無盡的心事把箏兒遣去廚房,幫忙郗嫂料理晚膳,一個人步履輕盈地來到鎖綠亭靜坐冥思,觀景解憂。
身後傳來一陣輕細的腳步聲,隨著落葉發生窸窣的聲響,她輕蹙秀眉,有份被人打擾清夢的懊惱與不快,輕輕回過頭,但見一身材頑長,黑衣黑巾,肩膀上同樣披著黑狐裘的男子跨階而上。
「你……」曲琬蘿驚異地細看了他好一陣,「你……你並不是任逍遙對不對?」
來人濃眉一挑,露出爽朗而隱含佩服的笑聲,「姑娘好利的眼,竟然可以看出我和任逍遙的不同。」
「這也沒什麼!」曲琬蘿淡淡一笑,「雖然你和任逍遙身形差不多,衣著服飾完全相同,但,我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來你們的差異。」
來人大刺刺地坐在她的對面,雙眼閃閃發亮,「哦?我和任逍遙有何不同?」他興味十足又別有深意的笑問道。
曲琬蘿芳心一凜,不甚自然地移開了視線,「這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她訕訕的回答,不意卻換來黑衣男子一陣促狹詭異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