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塊錢的酒,以前怎麼不覺得貴呢?現在像這樣喝一杯,實在奢侈。
一個坐在不遠處的黑髮男子莫名的吸引住她的注意力,他穿著簡單的運動服,腳踏運動鞋,一副大學生的打扮。
此刻他正僵直著背脊,沒有叫任何飲料,低垂著頭,顯得害怕……害怕?!真是奇怪。
她抓了抓自己的黑色長髮,拿起酒杯,腳步有些不穩的走向他,若是平常,她才懶得去理會這種人,但在這樣一個夜晚,她想,她需要找個人說說話。
她的酒量不好,她自己明白,但她相信這麼一點點的酒精,對她不會有任何的影響。
「你迷路了嗎?」江雨竹衝著男人的背影問。
男人沒有回應。
「喂!」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迷路了嗎?」
對方的身軀僵硬了一下,然後他微轉過頭,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你在跟我說話?」
她點頭,這個男人的英文不是很流利,不過在鏡片後方的那對眼睛倒挺迷人的。
「你哪裡來的?」
「台灣。」
「跟我一樣!」她坐到他的身旁,說了中文,「你可以跟我說中文,如果這樣你比較自在的話。」
「說中文對我而言,當然比較自在。」他似乎因為她脫口而出的中文而鬆了口氣。
他看著她的目光,好似她是他的救星似的,這種感覺倒挺特別的,這一輩子,她從沒被需要過。看著眼前笑得有些靦腆的男人,江雨竹覺得眼眶泛紅。她雖然生氣自己的大哥,但或許他說對了,她真的無法獨立生活,無法照顧別人,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你還好嗎?」男子有點怯生生的問。
她一察覺自己的情緒失控,立刻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衝著他笑了笑,坐到他的身旁。
「我好極了,你不喝點東西嗎?」她問。
他的笑容有些虛弱無力,「不知道該怎麼點。」
「不會吧?」她笑了,對侍者揮揮手,「喝酒嗎?」
他搖頭。
「我想也是,」她一點都不意外,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像是個乖乖牌,不會抽煙、喝酒那一型的,「給他杯果汁。」
侍者點頭離去。
「真謝謝你!」他的口氣滿是對她的感激。
「拜託!只是幫你點杯果汁而已。」江雨竹揮揮手,對自己可以幫助這個顯然很無助的男人感到得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她又啜了口酒問,他看來與這裡格格不入。
「我就住在這附近,晚上覺得無聊出來走走,一進到酒吧,感受到這裡的氣氛卻突然傻住了。」
「為什麼?」
他指了指四周,擁擠的酒吧內擠滿了人,充滿音樂聲、喧鬧聲,空氣中飄浮著濃濃的煙草味。
「我不習慣這種環境。」他聳肩回答。「我以為這裡會有很多華人,但你卻是我進到這裡來所看到的第一個東方人。」
「是嗎?」江雨竹掃了掃四周,覺得他有點言過其實,這裡當然不只她一個東方人,可能是沒人願意理他吧,「你剛來英國嗎?」
「對啊!」他靦腆一笑,「來這裡短期語文進修,我的英文一向不好,所以申請了一所語文學校,想念個幾個月,看會不會有進步。現在在台灣競爭越來越大,不把握機會出來多學點東西,是會被淘汰的。」
她倒是從來沒有想過不多學東西會被社會淘汰的這些問題,不過誰能指望一個向來不為錢煩惱的千金小姐會去想有關現實的問題。
不知不覺,她的酒喝完了。
男人見狀,立刻自動自發的招來侍者,「給這位小姐一樣的酒。」
「誰說我要了!」江雨竹嚇了一跳,開什麼玩笑,兩杯酒,她的財產就只剩下兩塊錢,她活不過明天了。
「可是你喝完了,」她激動的語氣讓他嚇了一跳,「我只是想請你喝杯酒,當是他鄉遇故知吧!」
她一愣,「你請我?」
他點點頭。
他請客,那就另當別論了,她露出一個笑容,「你乾脆連這杯都請好了!」她不是個喜歡佔人便宜的人,不過現在情況不比以往。
「那有什麼問題。」他一點也不在意的回答。
好極了!今晚喝酒不用給錢,江雨竹為了可以保住自己十塊錢的財產而沾沾自喜。
「我叫歐允中,你呢?」
「江雨竹!」她伸出手與他的一握。「你申請哪一所語文學校?」
他講了一個學校的名字,她對這間學校有點印象。
「我知道這間學校,收費不便宜。」
「收費不是重點,可以學到東西才重要。」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傻傻的說。
他的模樣讓她笑了出來,「可是貴不等於好啊!」
「你的意思是說,這學校不好嗎?」他有些緊張的看著她問。
她聳了聳肩,「不清楚。」
江雨竹的回答顯然潑了他一盆冷水。
「別這麼沮喪,」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肯努力,就算是壞學校也會出好學生的。」
歐允中瞞了她一眼,老實說,她的話實在不是很好的安慰。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有點眼熟。」她側著頭打量他,她似乎看過他,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
「或許我們前世就認識了吧!」
他似真似假的口氣讓她大笑,這年頭竟有這種傻瓜,用這麼八股的詞句在追求女人。
「我說的話很好笑嗎?」歐允中不解的看著江雨竹笑得直不起腰。
「沒有,」她收斂自己的笑聲,「最近我的壓力很大,很謝謝你讓我笑,我幾乎忘了怎麼笑。」
「是嗎?」
她點點頭,只手撐著下巴,這一笑,使她神經放鬆了些許。
「不如……你教我吧。」歐允中突然異想天開的說。
「什麼東西啊?」
「英文啊!教我英文。」
「我教你?」她驚訝的瞪大雙眼,「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歐允中正經八百的說,「你英文說得那麼好,若由你教我,我一定可以學到東西。」
「那學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