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辜允淮清清喉嚨,仍是一派溫文的書生作風,對他們露出溫煦淡然的笑容,為自己的貿然出現做了合理而委婉的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暢談的雅興,我只是聽席伯母說紫若有可能在這裡,而我們上課的時間已經超過十分鐘了,所以——」
「所以,你這個生怕學生翹課偷溜的老師,便馬不停蹄地趕來抓人了?」席紫若伶牙俐齒的替他下了註解。
辜允淮又露出淡雅的一笑,從容不迫的說:「我倒不是怕你翹課偷懶,而是——我除了是一個重守諾的人之外,更是個惜時如金的人,既然我們已經訂下了賭約,我們彼此就應該認真一點,而不要白白浪費寶貴的時間。」
「你知道嗎?我開始後悔和你訂那場賭約了。」席紫若噘著嘴沒好氣的告訴他。
辜允淮目光閃了閃,「你想消取,提前宣告自己的失敗嗎?」他遞給她斯文、可惡又挑釁的一笑。
明知道他用的是激將法,但一向倔強又不服輸的席紫若,還是忍不住乖乖吞下魚餌,硬著頭皮、拄著手杖,在聶子擎充滿同情、趣味又愛莫能助的目光凝注下,不勝懊惱而認命地在辜允淮的率領下,邁著笨重吃力的步履緩緩走回家。
為席紫若上了一個多月的課,舉行了兩次小考,辜允淮發現她實在是一個反應敏銳、聰穎十足、舉一可以反三的學生。
除了數學成績稍弱外,其他科目如國文、英文、史地、三民主義她都表現得相當優異。
特別是她的國學底子更是好得令他這個喝過洋墨水、缺乏琢磨的家庭教師自慚形穢。
憑她這種實力,隨便閉著眼睛也能混上一所三流大學來念,而她卻出人意外的名落孫山,對於這番令人跌破眼鏡的發現,辜允淮實在無法在席紫若面前掩藏住他的震驚錯愕。
「憑你的實力和成績表現,你即使上不了台大、政大和師大,最起碼也可以考上輔大和淡江,你怎麼可能會落榜?」
席紫若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攤在書桌上的數學課本發呆,咬著下唇並沒有說話。
辜允淮卻輕輕伸手執起她的下巴,溫柔而認真地逡巡著她那張清艷相宜、極具個性美的小臉,語音沙嘎的命令她,「告訴我實話,你為什麼會落榜?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演出失常?」
席紫若被他那雙灼熱逼人的目光盯得心煩意躁,有份虛軟無助的震顫和無所遁形的迷亂恐慌,她想扭頭掙脫他的掌握,卻懊惱地發現自己的力氣是小得多麼可憐兮兮,於是,她只好被迫面對他,面對著那雙像古井一般深不可測,卻攪得她芳心錯亂的眸子,楚楚可憐又不忘逞強地睜大眼睛,虛張聲勢的冷聲質問他,「你為什麼想知道原因?只為了滿足你當『張老師』的快感嗎?」
辜允淮只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彷彿想望進她的靈魂深處一般,望得席紫若心旌震動又心緒如麻。「紫若,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真的不知道嗎?」他語音暗痖地發出一聲歎息,然後,他不給席紫若任何規避思索的機會,便深深俯下頭,捕捉住她那如玫瑰一般顫動而柔弱如棉的紅唇,任積壓許久的感情傾巢而出,化作實際而纏綿悱惻的一吻。吻得席紫若頭昏目眩,心跳如雷,還不及釐清愛情為何物時,便雙頰酡紅、心醉神馳地一頭栽進愛情的深淵裡優遊漫舞,再也無法喘息和掙扎了。
在這熾熱奇妙而令人酣醉的一刻,她渾然忘了她的大學聯考,忘了姊姊紫築對辜允淮的傾心愛慕,也忘了理智和感情、驕傲和自卑的天人爭戰。她的眼裡、她的心裡只有辜允淮這個溫柔像一陣和風,卻網住了她整個心靈世界的男人。
蜷縮在他寬闊潔淨的胸懷裡,席紫若綻出一個寧靜而幽然若夢的微笑,心裡漲滿了一份酸酸楚楚的悸動。
與世無爭的她,發現自己在辜允淮深情而安定的眸光中,找到棲息一生的伊甸園,於是她靜靜地合上了那對淚光瑩瑩、喜悅而滿足的黑眸,動容而溫馴地任辜允淮俯下頭又灑下柔情的一吻——
愛情豐盈美化了席紫若的生命,讓她常不自覺地望著白雲、望著藍天,綻放著喜盈盈、嬌怯怯、傻呼呼的歡顏!
望著攤在書桌上的參考書,她不再覺得考大學是一種漫長的煎熬和痛苦的折磨了,相反地,她經常托著下巴,像個興奮又愛作夢的小傻瓜似的,熱切地期待著辜允淮的到來,聆聽他低沉而溫柔的嗓音,像天籟一般飄進她醺然若醉的心湖裡,為她蟄伏已久的生命帶來了繽紛瑰麗的色彩,從此不再叛逆、不再唯賦新詞強說愁了。
在她敞開心扉享受愛情的滋潤,和擁抱那份無以言喻的快樂雀躍的同時,她常會若有所思地支著頭顱,望著辜允淮那張俊秀儒雅的男性臉龐空自發呆,然後從喉嚨深處逸出一絲滿足又帶著些許疑慮的歎息!
她的歎息聲常會引來辜允淮充滿溫存和寵愛的眼光,並憐惜地輕輕擰著她的小鼻頭,像個溺愛孩子的父親,輕輕吻去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輕愁和不安。
有時候他們會悄悄瞞著雙方家人在外頭約會。
他們相愛的足跡遍佈了台北近郊,甚至還擴及到桃園和新竹的風景名勝區。
有時候,他們會像童心未泯的孩子一般嬉戲歡鬧著,並傻氣十足地在不知名的大樹上刻下他們的名字以資存念。
這天週末,是一個陽光送暖、湛藍無雲的好天氣,陽明山上百花齊綻,奼紫嫣紅的景觀,吸引了無數上山尋幽賞花的遊客。
辜允淮和席紫若無意和泉湧而來的賞花客湊熱鬧,他們避開簇擁的人群,手拉著手緩緩沿著蜿蜒的山路,在乍暖還涼的微風吹拂中,輕輕來到一處幽靜而透著幾許神秘氣息的小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