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若,你——」席紫築震動莫名地瞅視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席紫若飄浮地抿抿嘴笑了。「姊,你別替我感到難過。我承認我是有點自卑,但還不至於自暴自棄,所以,你不必替我擔心,我會在聯考的大門外找到屬於我的世界的。」
席紫築靜靜地注視著她,蠕動著嘴唇仍想補充一點自己的意見時,一記清脆刺耳的口哨聲驟然在窗外響起。
她倏然拉開窗簾,一張濃眉大眼、俊朗又不失性格的男性臉龐霍地出現在眼前。
一見到聶子擎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席紫築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你沒事吹什麼口哨?賣弄你的輕浮還是自以為是的瀟灑?」
聶子擎淡淡地揚起一道濃眉,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說:「我吹口哨也冒犯了你這個渾身都是刺芒的台大高材生了嗎?」
「你——」席紫築氣得臉都漲紅了,但向來驕傲矜持的她,並不想在聶子擎敵意的挑釁下失去令她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和優雅的風範,於是,她深抽一口氣,冷冰冰地質問他,「你沒事跑到紫若的房間窗口吹口哨幹嘛?」
「我高興,我心血來潮不可以嗎?」聶子擎嘻皮笑臉的說,「怎麼?你這個台大的菁英分子什麼時候成了你妹妹席紫若的舍監,連我在她窗外吹個口哨,你也要多管閒事、興師問罪?」
「哼,你要在別人家窗口吹口哨我是管不著,也懶得管,但紫若是我妹妹,你想動她的腦筋我就管得著!」
聶子擎臉上的嘲謔更濃了,他撇撇唇,慢條斯理的反問她,「哦?請問你是要怎麼個管法?是打算橫刀奪愛,捨身救妹,還是將就點讓我佔個便宜,來個一箭雙鵰呢?」
席紫築氣惱得連耳根都漲得通紅了。「你——你不要跟我耍嘴皮子。別人吃你那一套,我席紫築可不吃。」
「當然,我聶子擎也不敢高攀你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高材生,不過,我吹口哨的對象是令妹,可不是你這個完美無缺的大小姐,能不能請你在自抬身價之餘,別忘了高抬貴手?」
「你——」席紫築這會兒可真是氣得連牙齒都打顫了。
一直待在一旁隔岸觀火,看得津津有味的席紫若,終於決定出面充當和事佬打圓場了。
「好了,你們兩位別一見面就針鋒相對,抬槓個沒完,好歹我們都是認識十多年的兒時玩伴,從小玩到大,吵的架還不夠多嗎?難道每一次見面都要弄到劍拔弩張、面紅耳赤的地步嗎?」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聶子擎好男不跟女鬥!」孰料,他那息事寧人的口吻,那漫不經心的神態和狂妄、隨便的用字遣詞,卻更巧妙地激怒了席紫築。
她繃著一張寒冰冰的小臉,一字一句的冷聲說:「你不用虛情假意故做清高,我席紫築用不著你相讓,更不屑領你的情!」
聶子擎雙眼亮熠熠地瞅視著她,一抹揶揄的光芒閃過眼底,然後他轉向席紫若,半真半假的調笑道:「紫若,還是你聰明,抵死不肯重考大學,否則就算考進台大,卻成了人見人畏、令人頭大不已的母夜叉,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他的指桑罵槐更加速點燃了席紫築眼中的火光。她氣得臉色發青,渾身震顫,還來不及凝聚火力加以反擊時,席紫若已經眼明手快地把她拉過一旁了。「姊,聶大哥就是喜歡逞口舌之快,你也知道他是個好面子又好強的人,你就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吧!」
席紫築憋著氣瞪著她,好半晌才生硬的說:「像他這種毫無內涵,只有一口毒牙的浪蕩子,我才懶得跟他浪費口舌吵架呢!可是,紫若,你也應該收斂收斂,謹慎選擇朋友,別老是跟他瞎混在一起,弄低了自己的格調。」
席紫若還來不及回話,聶子擎已繃著臉,語音森冷的回敬道:「席紫築,你別狗眼看人低,我聶子擎雖然書念得沒你好,但這並不表示我的人格和尊嚴也比你矮一截,可以任你踩在地上踐踏!」
席紫築臉色一變,尚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聶子擎又沉著臉,慢慢地從齒縫中迸出話來,「你可以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但你並沒有權利貶損別人,甚至以羞辱別人的尊嚴來提高自己的格調。」話畢,他僵硬地車轉身子,消失在窗台那端。
席紫築的臉色瞬時難看得像隆冬深沉欲雨的夜色,而席紫若咬著下唇猶疑了好一會,也跟著橫越窗台,從窗口跳了出去。
「紫若,你在幹嘛?」席紫築驚愕地俯向窗台尖聲叫道。
席紫若卻早已沿著庭園竄向後門,而她的聲音從空氣中速遠地飄了過來——「姊,我去看聶大哥,不回來吃中飯了,你替我向爸媽說一聲。」
席紫築仍想勸阻她,卻聽到後門砰然關上的聲響,於是,她只好氣沮地吞嚥下所有梗在喉頭的話語,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失地呆坐在紫若的書桌前。望著窗外蔚藍如洗的晴空,她發現自己的心情卻淫浸在一片莫名其妙的陰雨中。
席紫若在後山坡繞了一大圈,終於在一塊隱密的小山丘上發現了神情陰鬱的聶子擎。
他手裡拿著半截煙蒂,眼睛卻直勾勾地凝注著擺在他面前的畫架,空白的畫布上呈現出一隻用炭筆勾勒出來的老鷹,一隻孤獨、驕傲又迷惘落拓的巨鷹。
席紫若支著下巴坐在他身畔,細細瞇起眼端詳著那幅初見模型卻格外震懾人的畫作,「你畫的是你自己嗎?擎哥?」
聶子擎微微一震,緩緩捺熄了手中的煙蒂,苦笑地歎道:「我這個一事無成的失意人,豈能和鳥中之王獵鷹相提並論呢?」
席紫若深思的看了他一眼,「我常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渺小自卑的人了,沒想到你卻比我更嚴重,連隻鳥兒都能讓你自歎弗如、自慚形穢,看來,大學文憑的確有它萬能的一面!」